大爷

2017/4/24   来自：韩城作协网   点击：1539 

大爷

薛永学

   大爷讳周安，个儿不高，但生得敦实，年少事练过武，二十来岁时，因个头矮，上集会，看戏曲，常受大个子欺，人骂，他回骂，人打，他回打。吃亏的总是大个子。慢慢地周围村镇的人都知道涧南有个薛周安不好惹。有武功的人慕名来切蹉武艺，但占不了便宜，他师傅教给他一招，叫老虎点腔。无人能破。他曾执杈搏狼，从狼口救下弟弟，也就是我的爷爷。民国十八年（公元一九二九年）他己四十多岁，因家寒还未成亲，我爷年三十多岁，也是光棍一个。

这一年，有人给爷爷提亲，说的就是我奶奶。奶奶老家在山西河津大油村。家中日子难维持，举家到韩城讨生活，暂住韩城古城北关草市巷。奶奶父亲说是嫁女儿，实则是卖女儿。正年馑，他要三百大洋，没有人拿得出来。祖父正在寨子东井绞水，听得此话，放开轳辘把儿，任那水桶砸下井底，放声大哭。大爷闻声赶来，告诉媒人，三百大洋我掏，你快去回话，把亲事定了。那人回话去了。爷爷的婚事不好办，除却穷，还因为他脸上有一道狼咬的疤痕。

回到家后，大爷当着我的重祖母的面说，我这一辈子不结婚了，与妈一起过，侍奉你老一辈子。弟弟得结婚。给老薛家留下香火，传宗接代。眼下有人提亲，不可退话。我这就去弄钱，三百大洋不是小数，给女方家一个念头，估摸着几个月，她家里也不会退话。

大爷当日就钻了山

。两个多月后他回来了，褡裢里装着三百多大洋。大爷说他做买卖挣的钱，但村里有人总觉得他的钱来历不明。奶奶的父亲果然没有给女儿另找婆家。爷爷的亲事总萛订下了。

奶奶父亲接了钱，却迟迟不给嫁女的日子。原来他见了这么多钱，忽然变了萛计，他想瞒天过海，悔了这门亲事，带女儿返回家乡，重整家业。为了堵住住在隔壁的媒人的嘴，他给了若干大洋的保密费。媒人见钱，果然准备外出躲避大爷。

大概是天意。

媒人离家出走，偏于早早来找他商量爷爷婚事的大爷撞个对面，他顿时转颜失色，大爷问他事情有何进展，他枝枝梧梧说不出话来。大爷要与他去见我奶奶的父亲，他转身欲逃，但他走不了，大爷把他拎起来了。大爷咬牙，齿缝里绷出话，小心我老虎点腔！媒人知道大爷这招要命，颤抖地说，回家去了。

大爷问:几时?

媒人答:今日三更。

大爷问:走哪条路?

媒人答:禹门口。

大爷撂下人，转身向北顺着官道跑去。媒人瞥见大爷嘴唇上的血，觉得这事玩大了。他也急着钻山躲去了。

大爷顺着官道奔向禹门口。那一天，一定会有人看见这低矮的人儿，嘴里淌着血，一路狂奔的模样，六十里路程，他居然在中午前就赶到了。他眼看着奶奶一家乘坐的马车已离开诸北渡口，他看见奶奶一家己进入船舱，他看见稍公在岸上己解开糸船的缆绳，他看见稍公拿起長篙，准备跃上身去。说的迟，那时快，跃身而起的艄公被大爷生生抱住。两人同时向后倒去。

艄公己被大爷的神情吓呆。大爷朝船上喊道:留下弟媳！过了一会儿，奶奶的父亲出了船舱，手里拎着钱袋子，说:把钱还你，婚事两了。大爷果断地说，钱是你的，人是我的。不然，你我血溅黄河！

奶奶的父亲看着大爷的吓人的面孔，知道不给女儿，今曰要出人命。他返回舱里。一阵少女的哭喊声传了出来，他将女儿强拖出船舱。艄公点篙离岸上船。搭上舢板，大爷上船，二话不说。抱起哭闹挣扎的奶奶，头也不回地上了岸。雇了条毛驴，让奶奶坐上。他那脚上的鞋破了，有血水渗出，但他浑然不觉，天黑不久走干回了家。

那年奶奶虚岁十四岁。

大爷实践了他的诺言，一辈子不结婚，一辈子侍养老母亲。

他的弟弟，我的祖父生有二子，三女。我的父亲，叔父，俱是村中很有作为的人

大爷，活在子孙后辈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