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仰山先生二三事
樊仰山(1909—1985),韩城市芝川人。抗日战争时期西安易俗社编剧。曾跟随国民革命军第四集团军赴山西中条山参加抗战。
成立于1912年的西安易俗社在西安西一路布展了《易俗社百年博物馆》。易俗社是中国近现代戏剧事业文化领域的一面旗帜。其中在“人物篇”展出了韩城籍戏剧作家樊仰山的《抗战五部曲》和其它创作剧本。抗日战争期间,易俗社以其编写新戏曲的优势为抗战大局服务。在艰难困苦中,排演了樊仰山先后创作的取材于现实生活的“抗战五部曲”,即《长江会战》《血战永济》《湘北大捷》《民族魂》《牧童艳遇》,起到了宣传爱国,鼓舞斗志的作用。为此,他亲赴中条山采访抗日战士,为他们抗击日夲侵略者的事迹所感动,写出了血战永济的剧夲,演出后很鼓舞人心。其它几部也是以现实题材为主,反映抗日军民浴血奋战的动人事迹。此外,他还创作了剧本《烽火伴侣》《金川门》《衣带詔》《举案齐眉》等,再现了他的聪明才智和文化修养。中央电视台在戏曲频道播放的由易俗社演出的《三滴血》中,在中间穿插了易俗社的轶闻趣事中,还播放了樊仰山在抗战中创作的剧本图片。我参观了易俗社百年展馆,现将樊仰山创作的剧本照片刊发于后,供大家观尝,也存史资政,帮助了解樊仰山其人。
1936年,西安发生震惊中外的“双十二”事变,周恩来副主席为促进西安事变和平解决,曾在西安召开记者会,樊仰山当时以《西安平报》负责人的身份参加了记者会。应邀给在三原等地的红军讲过“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为主旨的时局报告。
抗日战争是一场全民族共同参与的正义事业。1937年8月,孙蔚如率兵东渡前,就是在易俗社剧场与西安各界见面,并向民众发表了壮怀激烈的抗日宣言。青年人的热情冲动和文人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使西安易俗社编剧樊仰山义无反顾地跟随孙蔚如的队伍走上了中条山战场,不日便置身于血战永济的炮火硝烟中,冒着敌人的炮火进行战地采访,而他看到了这么一幕惊天地、泣鬼神的画面:孙蔚如率陕军渡河的目的是在三百里中条山布下铜墙铁壁防线,而日军却趁国军立足未稳之时向永济扑来,永济战役是国军渡河后与日军的首次交锋。而此战的核心是蒲州城(永济)的争夺和较量。当国军的外围防线被敌人突破后,永济城面临着一场血战。此役非常惨烈,参战的600多名官兵在多于我军5倍的日军攻势下,以及飞机远程大炮助攻下,城外防线很快被突破,孤城被铁桶似的围住后,将士们浴血苦战5个小时后,牺牲3500多人。1937年8月15日,一场血肉横飞的恶战从清晨打到中午,逆袭姚温说我张希文(渭南人)营仅剩下不足百人,迎面又碰上增援的日军。张希文面冷如铁,语重如下:“兄弟们,为国捐躯的时候到了!跟狗日的拼了!”鬼子在坡沿上架起十几挺轻重机枪,弹如飞蝗,国军土兵纷纷倒在血泊之中。张希文腿部连中数枪,倒在地上血流如注。一个小战士爬过去,搂着浑身是血的张营长哭着说:“营长,营长,你要挺住啊!”张希文慢慢睁开眼睛,吐了一口鲜血,用力推开小战士:“冲……冲出去!快,这是命令……活一个是一个。”说着,凄然一笑:“兄弟,你还年轻啊!”小战士泪飞如雨。此次逆袭姚温之战,侥幸冲出的只有2人。年仅28岁的张希文营长壮烈殉国。8月17日下午1时许,鬼子的二次攻城开始了。三营营长邓祥云(蒲城人)下令官兵们进入城头阵地,守住垛口,自己则甩掉军衣,穿件衬衫,在城墙上奔跑着,指挥着。他要求土兵们看准了再打,一颗子弹要换一个鬼子的人头。一个小个子士兵伸手拽了邓祥云一下,悄声说:“叔吔,我打倒一个鬼子就给我左边这个兜里塞一个石子,这是我在黄河滩上捡的。等我死了,你把我兜里的石子掏出来,给俺家捎回去!”小个子兵是邓祥云同村的,人称“牛旦”。牛旦用手比了个“八”字,嘿嘿一笑说:“我已经收拾他一个班了!”忽然,一颗子弹从城外飞来,正好打在牛旦头上,牛旦一声未吭扑倒在垛口上。邓祥云眼里滴血,一把将牛旦搂进怀里,从他上衣口袋里,果然掏出了8颗被血染红的小石子。人称“邓疯子”的邓祥云真的发疯啦,他在地下捞起一挺机枪,站在城墙垛口一阵狂射,嘴里不停地怒骂着:“狗日的……叫你能……”正当邓祥云给机枪换子弹的时候,城墙如冰山似的塌了下来。守城的士兵与鬼子展开了肉搏。邓祥云倒下了……那件白色的衬衫染成了血红血红的颜色。此时,只见一位年过半百的火头军眼瞅着城池将破,怒火化作一股骇人的力量,手里掂4颗手榴弹,腰里别6颗外加两把切菜刀,满脸杀气,直奔东门。没等被火头军的手榴弹打乱了阵脚的鬼子回过神来,火头军便手舞两把菜刀,在敌群中左劈右砍,边砍边骂,那架势活像《水浒》里怒劫法场的李逵。火头军杀到护城河桥头,日军的一辆装甲车迎面开来。火头军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嫽!寻着不如碰着!”把菜刀向空中一甩,仰天一声呐喊:“爷走啦!”双手拉响了别在腰间的6颗手榴弹。一声巨响,鬼子的装甲车一头栽进了护城河。老火头军的悲壮之举吓傻了鬼子,也激励了我方官兵,只见一队队头扎绷带,身挂血衣的战士叫着冲杀过去,战斗十分惨烈。回西安后他立即彻夜秉烛疾书,创作出了大型秦腔现代戏《血战永济》。秦腔艺术本身的慷慨悲壮加上剧本的真实,一经上演便轰动全城,极大地激发了西安民众的抗日热情。这场戏的开场词是这样说的:据资料记载,《血战永济》在西安上演时,连演数日,不仅剧场内观众“爆棚”,连剧场外都被市民围得水泄不通。随后易俗社又带着此剧赴山西战地演出,到牺牲于永济战场的烈士邓祥云的家乡——蒲城县上王乡张王庄演出(邓祥云在剧中化名邓刚)。演出时出现了两个感人的场面:一是邓祥云10岁的孩子主动要求登场饰一位小战士,他逼真的表演赢得阵阵掌声;二是演出现场群情激奋,“打倒日本鬼子”、“为死难烈士报仇”的呼声此起彼伏,不等演出结束即有十几名本村青年要求参军上战场杀敌报国。现场参军的有六七人。三万“关中冷娃”,在三百里中条山筑起钢铁防线,经三年浴血苦战,拒日本侵略者于黄河北岸。经过八次反“扫荡”牺牲两万多人,保住了黄河天险不失,关中千里沃野无虞。其中,1941年6月,参加“六·六”会战的38军177师有1000多名士兵被两倍与己的鬼子包围,经过拼杀后死(阵)亡200多人,余下的800人被逼到黄河岸边的悬崖上,三面都是绝壁。这800多士兵在短暂的一瞬间从悬崖上跳了下去。黄河以母亲的胸襟接纳了它800个视死如归的陕西子弟兵。此役,日军排以上军官的骨灰层层叠叠堆了1700多具。800人集体投河之壮举令人不能释怀!仅《西安易俗社七十周年资料汇编》中写到:从1938年到1949年,樊仰山共创作了15部大戏。有《杨贵妃》《红梅教》《李秀成》等。其中《大江会战》《血战永济》《牧童艳遇》《湘北大捷》《民族魂》5部都是反映抗日战争中国军民英勇杀敌或支援前线的现代戏,时称《抗战五部曲》。此外,还编写了明末民族英雄史可法抵御外辱的新编历史剧《史可法》。《史可法》在西安连演4个晚上。他还以自己在西安文化界的特殊身份和影响,救助过西北抗战文工团的领导人丁玲等一些革命进步人士。西北抗战文工团的领导人丁玲是因给樊仰山的剧本《史可法》写序并在西安街头演出被国民党警察局抓捕的。后来,出版的《立马中条》中披露了当年于右任《为中条山抗战书赠孙蔚如将军的越调天净沙》,词云:“中条雪压云垂,黄河浪卷冰澌,血染将军战史。北方豪士,手擒多少胡儿!”同时,也写道“樊仰山是编剧中的佼佼者,文人中的有责任心、使命感的佼佼者,是不穿军装的侠肝义胆的抗日英雄!”然而,从1951年到1975年,樊仰山整整坐了24年的“班房”,也就是说,樊仰山从41岁到65岁的岁月全是在监牢和劳改场度过的。他在劳改场的序号是“253”。樊仰山的罪名是“文化特务”,领的是“无期徒刑”。当然,樊仰山不是完人,作为易俗社社委会的常务理事,他在参与事务管理中也有过遭人非议的不当之处;他当过《西安平报》的主编,期间为国民党摇唇鼓舌也是不争的事实,不能够否定。况且《西安平报》的社长李某就是个军统特务,解放后人民政府枪决李,樊仰山作为陪绑在场。笔者有幸与樊仰山有过多次的交往,他人面清瘦,且很健谈。他说过他被收监有一个问题就是他认为“国共两党不要互相打压”。殊不知抗战时他态度还很积极,可到解放战争时,国内的阶级矛盾已经转化,为争取人民解放事业奔走的共产党人,绝对不会对国民党反动派发起的内战不进行反攻。事实上蒋介石也不会立地成佛!恰恰在这个历史大转折关头,樊仰山的认识出现了问题,酿成了人生悲剧。他庆幸自己西安解放时,拒绝跟随国民党要员取道宝鸡去台湾;他感恩杨虎城将军资助他创办《青门日报》《更生》半月刊,也后悔在三原时红军干部让他留在红军部队,而某领导也找他谈话,他没有去成的事情;他憎恨其因宣传停止内战,一致抗日,被“西北剿总”捕押,至《西安事变》次日获释;他感激人民政府不杀(据说是赵伯平省长、孙蔚如副省长等人把他从被杀人员中划掉)。释放三年后,樊仰山又欣然接受了韩城市文化馆馆长之约,以68岁的高龄去做文化馆业务辅导员,编辑《韩城文艺》杂志。于是他下乡采访、搜集整理民间传说,编写了大型秦腔戏剧《谷城会》,再现了李自成和张献忠两个农民起义将领之间的纷争;编写了戏剧《司马迁》,登在《韩城文艺》,并被渭南市秦腔一团作为国庆30周年献礼节目在西安汇报演出,录像传到北京,北京市京剧团邀请他来京商量编剧。此剧比北京郭启鸿的《司马迁》早了近三年。他还收集整理了有关司马迁的传说,撰写稿件。他说《司马迁》这个剧很难写,其一是不能回避李陵变节之事,其二剧中缺少女角色,只有司马迁夫人及其女,显得特别单调。司马迁又是名人,虚构人物、事件都不会被社会承认。他还说,现在写“双十二”西安事变的戏,都没有这样一个场面。事变的枪声打响之前,张学良一直还在犹豫,直到午夜,在众将领焦灼的目光下,张学良猛地把手中的雪茄甩到了地上,狠狠地说:就这么弄了!这才开始了捉蒋行动。所以,那一段便流行起一个歇后语:张少帅扔雪茄——就这么弄了!其所以记住了这些段子,是因为其中的意蕴很值得人玩味。无论是关键时人的立场、戏剧布局,还是张少帅发动兵谏时经过长时间犹豫思索后才下了“就这么弄”的决心,这无不启迪人们对“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理解。抗战胜利71周年,人们多么期望用一千多个烟雨黎明血色黄昏呼啸长夜,二万多名“陕西冷娃”血肉之躯不屈魂灵铸就的那段历史,不被人们淡忘!下面,记下两副当时的挽联以告慰英雄与天地良心。晚年,他加入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积极对台做好祖国统一战线工作。并成为韩城市政协委员、陕西省文史馆馆员。直到1985年7月,因食道癌病逝,享年76岁。生命垂危之际,他还感叹:“一生糊涂不识党,蚕老丝尽方明白。”(陈文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