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吼出的韵味

       记得小时候，一听说唱戏，就觉得头疼。  关中人都唱秦腔，那些苦大仇深，慷慨赴死的情节，总觉得没有港台流行歌曲听着动情。歌词的情情爱爱，更多能讨得少女们的欢心。

     但当人生一路跌跌撞撞、磕磕绊绊走到现在；在酒桌上，咽下去一杯又一杯委屈的时候，忽然就懂了秦腔为什么要吼。终于明白了真实的生活，需要的就是秦腔那样的撕心裂肺的呐喊。

      几年前，一位长辈去世，回家待了几天。出殡头夜请了一台戏。台上几个年轻演员很认真，又很卖力地演唱了秦腔，唱了一段《洪湖赤卫队》。感觉唱的人，身段表情举手投足都很有范。唱腔的一板一眼，连眼睛眉毛上都是戏。就在台下多看了一会，没想到一个恍惚，两个多小时就过去了。我一个不爱戏的人，竟然从头看到了尾。《三娘教子》《断桥》《打銮驾》等竟看到热泪盈眶。这才恍觉了秦腔的魅力……

忽然间就明白了秦腔

终于明白了

上一辈的人

为什么那么喜欢看戏

当万千的我

在戏台上下

认出彼此

那声带血的嘶吼

便成了招魂的幡

将飘散的骨灰

重新铸成青铜钟

让生命之声如撞钟般的清越

只有被生活打磨的人

才能听得懂秦腔

经历过酸甜苦辣的人

让悲怆在秦腔中升华

成为警世的永恒

被生活压弯腰的人

才懂秦腔的魅力

秦腔不是演艺

而是熬出的生活

人人口中都有

人人口中都无的佳句

听《周仁回府》的憋屈

看《窦娥冤》的冲天怅恨

《下河东》的慷慨赴死

还有《斩单童》里那一句

“喝喊一声绑帐外”的悲愤

当一个人经历过

一次人生的大事之后

才会明白《哭墓》里

那段撕心裂肺的拖腔

为啥拐了九曲十八弯

当生活的压力

在压抑憋闷的时候

看不到远方

就想像一下

《打銮驾》里的包公

吼上一嗓子——开铡

你此刻肯定能听懂

铡这狗日的生活

原来秦腔

不是演出来

而是让生活熬出来的

秦腔的吼

就如同一把刀

血刺呼啦地直戳

你的心窝

这种血淋淋的表达

反而成了中年人的救赎

当一个人

再也装不动体面的时候

秦腔的嘶吼

反而成了最体面的发泄

秦腔的唱法

因为它的直白

不绕弯弯

不粉饰太平

生、旦、净、末、丑

人物刻画分明

扯开了嗓子

就能把人的七情六欲

生死离别忠奸善恶

魑魅魍魉

一把就泼到你的脸上

管你能不能接受

想不想接受

慢慢去品、去学、去接受

当你终于能听懂秦腔

黑脸包公一声断喝

里头压抑的无奈

当你终于听懂了秦腔

那白胡子老生

里面裹挟的沧桑

会让你明白生活的艰辛

当你终于听懂了秦腔

红脸将军

败走麦城时

那一声惨笑中的血性

那个时候

你就知道了

内心已经起褶皱了

那些曾经的嗤之以鼻

老调调的秦腔

现在正如一把锉刀

锉得让你刻骨铭心

其实戏

还是那台戏

只不过

你的血肉

被浸透了相同的滋味

这个时候

台上唱的戏词

正卡在了喉咙上

那是卡了半生的泥沙

确定如此

当听懂了秦腔人也就老了

年轻人

可能会沉迷于

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朦胧美

但当你被命运

反复揉搓之后

你就没有

矫情的资格了

所以才能看懂

认命的悲怆和不屈的吼叫

就与秦腔产生彻骨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