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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上的风景

2016/5/17   来自:韩城作协网   点击:1855 

                  城墙上的风景
                     段筱荃
 

                      
(一)

    跟几个朋友撵贼似的在西安城墙上走了一圈。

                      
(二) 

   沿着地下通道,穿过头顶嘈杂的车流,再上台阶,就来到城墙南门口。

   走进南门高高的门洞,瓮城里春节联欢会分会场的场景还在那里,耳旁好像还回想着韩城威风锣鼓震耳的余音。
   从旁边的台阶上去,东西一望,城墙上满目都是各式的彩灯,瓮城的城墙上,韩国的彩灯、彩旗挂起一排排,形成一道走廊,透过去望一望天,蓝蓝的天空衬着异国情调的彩饰,别是一种滋味。
   立在城墙上,向南望去,一片片巨大的楼身巨人般矗立在眼前,俯视着城墙上和城里面的一切,那种随时会闯到城墙里面的感觉紧紧地压迫着仰视着它的人们。
   隔着丛林似的高楼,雁塔在夹缝中,就像一个束身而立的拘谨的灰姑娘,显得那么矮小,那么可怜,一点也看不出它作为西安地标之一的风采,看不出它曾经有过的恢弘。
   远处的终南山隐藏在天际的蒙雾中,在这样晴好的天气里,也寻觅不到它的踪影。
   沿着城墙向东走,一阵阵寒风吹过,吹得人头都发痛。原以为三月里春天都到了,城里街上的青年男女都穿起了单衣,在城墙上走,也不会很冷。哪成想十一二米高的城墙上,风如此的大。尽管已是上午十点钟,艳阳高照,是一个西安难得的好天气。
   不愧是省会,西安城墙上的灯展,家乡的灯会与之比起,差距不是一点两点。不但式样新奇,而且布局大气,一步一景,步步出奇。不觉走出老远,前面一片空旷,城墙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朝外的一侧,垜墙一排排的排过去,墙上的地面朝内稍稍倾斜,朝内侧的城墙一排排由墙根到墙面,用青砖压着茬儿向上排列着,胆大的人抠着砖都能爬上去。护墙一溜的排过去,比垜墙要低许多,站在护墙边朝下看,半截身子都能伸到墙外头,还真是有些危险呢。
    城墙上宽宽的道儿,能并排跑好几匹大马。
    虽是阳春三月,而城墙上的游人并不多,除了一些零散的游人,只有一个搞活动的商家组织的几十号城墙长跑者穿着统一的标志服一串串跑过。
    看完南门外的楼群,从墙上望望城里的模样。远处是宽宽的街道划出的四方格子隔成的街区,很高的楼群很少。俯身朝城墙跟望去,沿着城墙跟原本窄窄的小道,如今已成了可以会车的笔直的道路,一旁还整理出了一条绿化带,里面种着花草和树。绿化带紧挨着的,是一排看不到头的粉刷的白生生的墙,把墙后面破旧的楼与道路隔开。
    里面的楼下,几乎没有多少空地,窄窄地挤着住户的车子什么的。楼体灰头土脸的,看着满目沧桑,外面晾晒的衣服被单,一看就是老住户。白生生的长墙上有一个被大胆的人弄开的豁口,显然,从豁口走到路上比绕到很远的地方才能上路是要方便多了。
    看到这些破旧的楼房矮屋,不由令人想起乡下的老家,虽不那么干净、整洁,但充满了一种亲切的居家过日子的感觉。
    这或许就是老辈西安人原生态的生活方式?它们或许就是西安城里墙根下人老几辈的住户,或许是支援西部建设的工人之家,或许是解放西安遗留的军人后代,或许是......总而言之,他们应该已都是地地道道的西安市人了。
   “
这么烂的房子,怎么不集资新修一下呢?整齐、漂亮,多好。朋友问。
    另一朋友道:这里寸土寸金呐。你搞集资建房,必须符合市政府的规划。要是这里现在规划的是绿地呢?那你敢集资修建吗?
    是啊。
    这里虽烂,可这是他们的家园,他们为了守住自己的一点可怜的住房,一点值得几辈子炫耀的西安市城墙跟下的老市民的那点荣耀,怎么会轻易离开呢?哪怕赔得是上百万元,哪怕是迁出此地生活的会更好。但那赔偿肯定是在城里面买不到房子的,更买不到城墙跟人的尊贵与荣耀。
    我甚至在脑海里见到了这样的场景:一个拆迁的住户,来到已植上绿草,栽上树的原楼址上,静静地站在那里,回想着当年生活在这里的情景。这时,一个城管远远走过来,用地道的关中话喊道:嗨!揍撒呢?包在瓦兴,甘走乞。于是住户愤怒地回道:额则尼马。于是两人扭打在一块,于是那个老住户被拿下,于是被押着走了。
    后来........后来,就像小明说得那样,都想破我的乳头了,也是想不出来到底会怎样了。
拐过弯,城墙朝北而去。往东看去,城外,林立的高楼被几条大道切成一块块、一堆堆的,相互比赛着高度,逶迤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不由想起远处秦始皇陵高高的封土和华山高耸的身姿。自然,那也是不得而见的。
    于是胡乱凑了几句自己诌的歌谣:

登城墙,望外边,荠麦青青看不见,

终南挡在楼外面,雁塔只剩了一点点,

踮起脚跟抬望眼,瞅不见秦陵和华山。


 
(三) 

    登上东面的箭楼,朝下看去。外面城墙跟下,地地道道的老西安们怡然自得地吼秦腔、领着娃娃晒太阳、谝闲传。树上的桃花粉粉的开着,衬托在城墙的青砖上,显出一种城里的雍容与华贵,柳树也生出嫩嫩的柳叶,鹅黄鹅黄的拥出一层淡淡的薄雾,在阳光下,诉说着春光的曼妙。护城河里的水也绿绿的,在阳光下缓缓的荡漾着贵族般的身躯。
    祥和、安宁、美丽。
    高大的似乎有些巍峨的箭楼里面,被隔成一些展厅,里面陈列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画作,进来看的人很少。城墙上作画,或许真的很有范儿,但城墙上能看到的美景真的很少。上城墙的人大都是图个新奇,看景儿的居多,何况赏画是要摊功夫慢慢品的。真是搞不清楚为什么画家要把画展放在这里。
    再往上走,一个游客止步的牌子挡住去路。其实,即就是上去了,满眼看到的,无非还是更多的高楼罢了。
    回头往城里看,临近城墙的不远处,一栋不高的五层老式单面楼,楼道里挂着晾晒的格式衣服、床单,花花绿绿的随风飘摆,楼下扭七挒八的停放着几辆摩托车、自行车,一颗老树,几架老藤。有人进进出出的打着招呼,没有骂街的声音,似乎都很享受这份宁静。看到这里,感觉时光似乎都慢下了许多。这应当是西安老户居民生活的最真实的场景了吧。
    往前走,是一片空地,坑坑洼洼的敞在那里,好像是一片拆除不久的样子。再往前走,一片更大的空地,边上还有一个拆的剩下一点的小二层楼房,破破烂烂的在那里戳着,一层的门口挂着一个棉门帘,看样子还有人住着。
    中国是一个巨大的工地。这点,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深切的感受到,外国人这话说得一点不假。听说,外国人20年以上的房子就算文物,不允许随便拆的,所以我们到国外,看到的都是几百年的老建筑,觉得人家的东西好得不得了。我们六七十年代的房子,里面改造一下,也是挺好的。拆的一点不剩,抹得一点痕迹都不留,不知算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缺憾呢?
古人常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要人离开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家,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据说当年朱元璋要把东南富庶之地的民众迁往西北,民众不愿意去。朱元璋故意说不愿意去的到老槐树底下集合,剩下没有去集合的官府将强行弄到西北。结果按时到大槐树底下报道的,被连哄带吓,都发往西北去了。
    故土难离。西安城里,是一个人口密集的地方,能拆出这么大的空地,那真是要下一番势的。这么多人的搬迁量,真是不敢想象。
    不知怎的,忽而想起前些年云南关于仇和的几句民谣来:仇和望一望,拆到南关档;仇和手一挥,拆成瓦渣堆;拆了你莫哭,没拆你莫笑,只是仇和没看到。” 

                      
(四) 

     再一折,城墙朝西而去。
    走在北城墙,游人更少了,似乎只剩下我们。偶尔几辆山地自行车从身边一闪而过,前前后后基本就再没有人。
    早些年,西安的北城墙是断开的,而今,通过几十米长的穹顶设计又连接在一起。底下,车辆行人川流不息。西安车站售票候车大厅,依然人流那么多,挤得广场那么局促。倒是楼顶西安那两个大字雄浑大气的很,多少年了,怎么看也不落伍。在城墙上,拿出照相机,对着候车室大楼,怎么调焦,也把大楼和西安两个字照不进去,只好作罢。
    城墙上的冷清与城墙下的熙攘形成强烈的反差。四面八方的游人,到了西安,即就是没时间逛大街、景点,但利用候车的一半个小时,在一步临近的城墙上转一小会,站十来分钟,总还是来得及的。这么好的旅游资源,不知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一下。想必是怕人太多,把城墙踩塌了吧。
    沿着城墙往前走,城墙中间涌出一块大大的地方,四面用栏杆罩着。走到跟前一看,听得见排气扇呼呼的响声,热气由里向外排着,靠近一点一股热浪直扑脸上,原来是个通风口。以前从报纸上看到过西安城墙里面开商店宾馆的事情,现在看来的确有可能了。
    望望城里,眼前新建的仿古的小楼四四方方,好大一片,门前庭后杨柳泛着绿意。要不是穿着西装、夹克衫之类的人零三八五的走过,小车停在旁边,都要怀疑是盛唐的殷实之家了。
    这时,朋友惊讶地叫了起来。原来,脚下大大长长的青砖上写着许多字。
    开始还以为是古代的砖头。仔细一看,原来是八十年代修城墙时,周边县市的群众在砖上专门留了自己砖厂的名称。几十年过去,不知有多少人从它的上面踏过,青砖磨得锃亮,透出一层亮亮的油光,绝大多数依然完好无损,字的笔画清晰可见,足见砖的结实。当年他们是为自己留下一份参与西安城墙修复建设的真诚与自豪,不经意间,却给历史留下一份对那个激情岁月的记忆和保存。
    那是一种怎样的激情四射的年代啊!每逢周末,来自各行各业的干部、工人,来自附近的居民,来自学校的大学生、中学生、小学生,还有解放军战士,都自觉地参加西安城墙修复建设的义务劳动。那时候,每个人都争先恐后、无怨无悔,许许多多见诸报端的事迹至今想起来都叫人唏嘘和感动。
    苦并快乐着,是那个年代人们精神的写照。

                   
(五)

    城墙再转一个弯,就是朝南了。
    西面城墙,相比于走过的,算是比较粗糙的了。换句话说,应该是比较现代的了。城墙上,一部分是铺的青砖,相当一部分好像是水泥块子做的砖,或者是水泥倒上后,直接用铁棍条压出砖形的样子,水泥的模样明晃晃的显出来,露出一派古怪的味道,假模假式的看着别扭。不过一派地铺到头,看上去也十分地壮观。毕竟是现代社会了,水泥的价格也不算贵,活儿做起来也更省事些。也算是与时俱进了吧。
    城里西北角,是一个寺庙,红墙金顶,长长的占了一溜,保护的很好。虽然今天并不是周末,也还是有不少人出出进进。
    叫什么寺,记不起了,只听说好像是西北最大的喇嘛庙。
    沿着城墙往南走,西面墙下,是一条宽宽的车道,一边的树上,开满了不知名的花,树枝四面散开来,半笼着街道,把街道变成一条流淌的花道。另一边,一溜的都是整修一新的仿古建筑,三四层的出檐小楼式样,一楼是各式小门面,上面住着人家。讲究一点的,在阳台上种些花草。更有的人家在楼体上写上美丽的西安欢迎您的字样,一看就是为城墙上观光的人看的,因为站在街道是看不见的。很佩服这家人识大体、做主人的心态。
    站在玉祥门的上面朝外看,远远的正对的是一组人物雕塑,大约是出使西域、丝绸之路之类的吧。南北一望,依然是一群群拔地而起、数不清的高楼大厦,一个比一个漂亮,展示着西安日新月异的发展。
    时间已是两点左右,太阳正照着西面城墙,护城河里的水被太阳照得有些刺眼,城墙下的花园里,不少的人围在一起,四个人各坐一边,每人面前放着一溜,其他站着的都把一堆黑黑的脑袋伸向中间,仿佛被某种引力吸着,还有的高声道争执着,声音一直飘到城墙上的人的耳朵里,是在玩中国最流行的消遣活动----打麻将。

                      
(六)

    终于,又转到南城墙了。远远望去,彩灯高悬的南门就在眼前,似乎都能听见嘈杂的人声。几十里的城墙走来,其实已是走不动了。偶尔驶过的电瓶车上,大多是老头老太太,叫人都不好意思去坐。只有硬着头皮,边走边歇地往前行了。
    城墙里,依旧是修葺一新的仿古建筑,家家户户的门面都开着,人似乎并不很多。门外是固定在地上的长木条拼成的桌子,两边各一排长凳儿,几个人坐在那里喝着茶,看着行人,慢悠悠的聊着天。
    城墙外面的高楼似乎也连成了一片,包裹着这四四方方的城。
    外圆内方,是中国人为人处世的哲学。但,这城外是圆的么?
    不晓得。
    听说西安已经都一千万人了。一千万人,一人一天吃一斤粮、一斤菜,一天就是一千万斤粮、一千万斤菜,十天就是一亿斤粮、一亿斤菜,一个月就是……,一年就是……算得人头都大了,算不清了。
    额滴神啊,到阿哒弄这么多吃得去呀!
    朋友笑道,真是熬活的操的主家的心。赶紧走啊。
    再往前走,一个玻璃罩子出现在路当中,走进去一看,是一个地下大厅,拐下去,一个大土堆矗在中间,两边裹着砖。一看原来是西安老城墙的保护遗址。看上去也不很高,墙面也不宽,完全没有现在城墙的气势。没顾上细看,赶紧追朋友去了,也不知是哪个朝代的。
    再走一截,又一下子陷入彩灯汇成的河流里了。原以为城墙上没有小吃,原来都集中在南门的西侧。各式中式、韩式、西式小吃一个个小亭子间摆在一边,吃小吃的人络绎不绝,比逛城墙的人多多了。人家逛城墙都是在南门口看个韩式灯会,吃个韩式小吃,像我们这样傻傻的把城墙走一圈的确乎没有几个。
    穿过热热闹闹的灯阵,走下台阶,走出瓮城。回看高高的城墙,仿佛刚刚翻完一部史书,古代的、近代的、现代的,一页页划过,它的建与拆、拆与建,都深深地镶嵌在文明演进的印痕之中。
    或许,西安城墙应当成为一种历史遗存,一种心头的念想,而不是一些人闻之落泪的乡愁。
它的雄伟恢弘,不应是一种权势的霸道。让从中而过的人们,体验到的不是愉悦的快感,而是一种穿裆而过的胯下之辱,那样,它的存在与价值,只会是一种长官工程和GDP工程,与欣欣向荣、日益社会化的人们追求与向往的民主、和谐南辕北辙。
    让平等、自由与公正的理念匍匐在威权的脚下,将会是一种时代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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