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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6/7/8   来自:韩城作协网   点击:1287 

                                                 

                                 张申

 

    我两岁的时候,解放战争中牺牲了丈夫的继母走进了张家,担当起我娘的角色。两岁的孩子,对生母的音容笑貌毫无记忆,只是在后来人们只言片语的谈论中零零星星地知道:生母和爹一样,1938年秘密加入地下党的组织,参加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是一个风风火火敢作敢为的女人。日本鬼子打跑了,蒋介石推翻了,母亲逝世了!继母,成了我一生中唯一感受得到的娘的形象。

  我五岁的时候,弟弟妹妹相继来到人世,加上姐姐,爹和娘苦巴苦业地支撑着我们六口之家。靠工分生活的年代,普通农家的日子大多不好过,而我家人多劳少,所在的生产队又差劲,别的队每日一角一二的工值,我们队常常就是七八分钱。所以,一年下来,家里不仅分不到钱,往往还欠生产队的钱。

 为了让家中的日子好过,娘除了天天到生产队多挣工分之外,更在精打细算上下功夫。我家的玉面粥经常会有略带生心的小面疙瘩,原因是娘舍不得多搅玉米面,等锅开了,看那粥稀得象水一样,就再撒上一小把玉米面。干面受热水一激就形成生心的小面疙瘩。

 从我记事起,家里养的猪从来超不过一百斤。人省着粮食吃,猪也跟着倒霉。人没吃完饭,那猪早饿得扒在猪圈的墙头上探着头吱吱地叫唤。娘端上泔水倒在猪槽里,洒上半瓢糠,赶紧用棍子搅动,防止猪只捞干的吃。剩菜剩饭从舍不得喂猪,更不要说粮食。即便如此,大多数年份一到春天收麦前就青黄不接。有句俗话麦子黄梢饿得趥脚。尤其是六零年前后,简直就是靠吃野菜打发日子。广袤冀中平原上生长着的醋醋溜老鸹筋,成了老天赐给穷人的救命草。

 在艰难困苦的挣扎中,1966年爹娘供我读完了高中,只是因为文化大革命,大学不招生,我才停止了学业。真想象不出,他们为了筹集那每年开学孩子们的几元学费所遭受的窘迫和艰难。

 上小学时候,每当我趴在小油灯下的小炕桌上写作业的时候,娘坐在一边借助灯光纳鞋底。她用劲抽着从鞋底上穿过来的绳子,发出吱吱的响声,时不时地看看我的作业本,眼里闪现着得意的光芒。她其实不认识字,不知她在看什么。但从她瞬间闪过的自豪目光里,明明可以读出的是:我儿子行,我的心思不会白费!

 上中学的时候,我是走读生,学校离家五里路。天还没亮,我在风箱有节奏的吧嗒,吧嗒声响中懵懵懂懂地醒来时,娘已经早早为我准备好早饭。有一年冬天,下过大雪。娘把我从睡梦中叫起来,吃过饭我匆匆往学校赶。冬日里的村庄一片寂静,人们尚在睡梦之中。村外白茫茫一片,路边几个盖着厚厚白雪的坟头格外刺眼,令人有点毛骨悚然。我踏雪走到学校,住宿的同学们还没有起床,我来得太早了!那时家里没有钟表,时间全靠估计。在白雪的映照下,窗户上的纸泛着白色,娘以为天亮了,早早为我准备了早饭。有娘操心掌握时间,虽是走读生,我从没有到校迟到的记录。这叫我同村同学王万增非常嫉妒,经常嘟嘟囔囔地说:看你多好,有人做饭,你的后娘比我亲娘还亲。

   1971年,我转业到陕西工作。第一个月发了41.42元的工资,我取出20元,又给爹娘每人买了一双尼龙袜子,寄回家去。那时才时兴尼龙袜子,算是稀罕东西。逢年过节,给家里寄钱是必不可少的一件事。当爹娘年过六十后,我早早给他们置办了送老的衣服;托人买了两方多东北红松,锯成棺材板运回老家。老家缺煤,我从陕西拉了一汽车送回去,力所能及地帮老人解决一些问题。其实我知道,在我低工资,拉家带口的年代,我的回报何及爹娘养育之恩的万分之一!每当我为家里做了一点事时,娘就到处显摆,逢人就说,我儿子如何如何。嚷得满村子的人都会知道,我落了一个孝顺的好名声。

  河北地区早年曾广为传唱一首《小白菜》的民歌,讲述小孩子受后娘虐待的故事,调子凄凄惨惨。其中有几句歌词是:小白菜呀,心里黄呀 三两岁呀,没了娘呀 …娶了后娘,三年半呀 ,生个弟弟,比我强呀。弟弟吃面,我喝汤呀 ,捧起碗来,泪汪汪呀 …在和娘共同生活的几十年中,我没有受到过娘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打骂。比较起来,娘亲生的弟弟就没有我幸运。弟弟一改娘勤俭简朴的家风,为人大度义气,出手大方,好交往朋友。这惹得娘不高兴,常骂他不会过日子,没有出息;说将来我不指望你。其实我心里明白,爹娘真正得济的还是弟弟,因为他守在爹娘身边,抬手动脚都少不了他。

    1998年,操劳一生的娘迎来了她86岁,也中生命的最后日子。三月,弟弟打电话说娘病了。那时,我九死一生的老伴因脑出血正在医院抢救,病危通知书已经下了两次。一双儿女也不在身边,我干着急没办法,赶紧寄了三千元,嘱咐弟弟妹妹好生看护。十多天以后,弟弟来电话说,娘怕是挺不过去了。当我日夜兼程赶到家里的时候,娘没能坚持到和大儿子见最后一面的时刻,失望地走了。她静静的躺在堂屋的床上,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蒙脸布,我抱着她那早已经冰冷的脸嚎啕大哭,我回来晚了,我的亲娘啊!

  两年后,87岁的爹也过世了。爹娘和生母的合葬墓前,我们姐弟四人立的碑上写着:父、母田氏、宋氏合葬之墓。旁边刻着一首小诗:

辛劳勤勉事耕织,天鉴丹心抗战时。

不朽功德千百载,绵绵瓜瓞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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