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中牛
    童年的故事充满着快乐。有些快乐，在幼时感觉那是一种痛苦；到了回味的年龄，提说起来反倒让人乐不可支。有些快乐，在发生的年代里可能让人喜不自胜，仔细回想，又让人很是有些忧伤悲戚。
    九岁那年，小学的梁老师让我试着从二年级跳级到四年级去上课。当时小学生的课本十分简单，加之我们那时上小学已经八岁了。一群猴羔子挤在混式班上课，难免不会分心。当时，二年级那点加减乘除根本不够我消化，便对同教室四年级的课程产生了好奇。终于在一次算术课上，一道应用题难坏了四年级二十多名男女同学，我这个二年级学生却不知天高地厚地举手，并被老师叫上台在黑板上替他们解答了那道题。题做对了，老师觉得很诧异。他上下打量了我半天，终于发现我的裤带长长地快要挨住地了，一把拉过去拴在堂前的教桌腿上，一直等到下课。那个周末，梁老师等到上中学的大哥回家，主动跟他商量，让我这个二年级学生跟着四年级的大同学去“试一试”（我父亲当时根本不知道全日制学堂“二年级”和“四年级”的课业有何区别，只知道这样一来，老三能少念两年书而已）。
    一下子跳了两级，我却遇到了新的难题。在背课文上，四年级全班还没有一个同学有我那么快的。语文老师曾当堂实验，一篇陌生的课文，我只需默念三遍，大声再朗诵一遍，便可一字不差的背诵。以至于新发的课本，一周多点就被我撇得找不着踪迹。算术那更不用说，突击了一阵子三年级的课程，做作业时不需验算也没啥大的差错。可是，我却不会写楷。当时，二年级还不开设写大楷的作业。一下子到了四年级，不但每日要写一张大楷，还得套着仿格线上下左右填满许多蝇头小楷。
    大楷拓着仿格描红，还勉强能独立完成，填小楷可难死人了。那么软的小楷笔，还得写出像模像样的字，对于刚刚学会捉钢笔、又遇上拿毛笔这号差事，完成这项作业真的感到十分吃力。往往是大楷尚可，填的小楷几乎是一堆麻糊糊的墨疙瘩。
    我的同桌叫跟舍。这家伙个头不大，脑子里环环却比我稠。他给我手把手地教了一手绝活——剡笔。毛笔吃饱墨之后，笔头变软，很难掌握其左右。所谓的“剡笔”，就是将毛笔外围的狼毫全部用小刀刮掉，只剩中间不多的几根笔锋上的毛，然后四周涂抹稠墨使其干后如同结石。用时，只可将笔尖在砚瓦上沾一沾，便好掌握多了。不过，跟舍的“剡笔”技术也不咋地，一连削坏了我两支毛笔。有几天，我都不敢让大人给我买新笔，只好用他的。

    于是，我俩在那个时段关系相当要好就有了实质性的理由。
    可是，这货在班上却是个捣蛋鬼。他入冬后从来都不提火盆，谎说家里没柴。我带来的火盆，却常常让他塞到自己脚底烤他那双没穿袜子的冻脚。一次课间，他往火盆的热灰里放了一把苞谷豆儿，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苞谷爆花儿。眼见上课铃响了，他只好把那苞谷豆儿往灰里一埋了事。等我们唱完了歌，老师已经在黑板上写字了，他脚底下的火盆却开始“发言”了，不时闹出“啪啪”的声响，让他难受极了。于是，他用脚悄悄把火盆踢到了邻桌一个女生的脚下去了！在同学们被那热闹的爆豆声闹得一阵一阵儿哄堂大笑的当口，老师终于发现了女生脚下的火盆。结果，那个倒霉蛋女生被罚当堂站着听课，事后其家长为此还闹到了学校。
    俗话说，莫作恶，作恶必现报！
    那时候小学生的晚自习前还有个“晚汇报”的政治活动。美其名曰是向毛主席汇报，事实上是每个同学都得把今天做了某件值得炫耀的“好人好事”当着同学们的面说一遍。不几天的晚汇报上，跟舍这家伙这头刚得意洋洋地把自己如何趁着到校前替“一个贫农老大娘推磨”的故事说完，那头，那个被他作弄过的女同学便立即站起来“揭发”说，跟舍帮人推磨不假，可那位“老贫农大娘”却绝对是个“地主婆”！
    说到这点，也真是冤枉跟舍这货了。
    他家的隔墙有个孤老婆子。我们那时都小，一直都不知道这个老女人是个富农成分。因为这个她有个叫女儿嫁给了一个当过志愿军的功臣，于是，时常被村上大人们称作“如意娘”的这个老婆子便没有受到过社员大会的批斗。久而久之，我们这些小孩都以为她也是个“贫农老大娘”。
    问题是，不知道这个老妖婆居然是个隐藏着的“地主婆”事情尚小，一个红领巾帮着给她推磨这就有点“立场问题”了。虽说我们那时也不知道各家那啥“农”成分都是咋个来的，但“地主婆”绝对是阶级敌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这件事情涉及到一个学生的“立场问题”，老师也不好包庇，只好让跟舍在全班做一回“自我批评”。
    跟舍这家伙平日脸皮虽厚，闹出了这号阶级阵线不清的窝囊事，却死活不上台去做那个自我批评，他最后选择了退学。后来，跟着师傅学了打铁，成了一个抡大锤吃饭的铁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