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消得此良辰 |
2016/12/31 来自:韩城作协网 点击:1015 |
就此消得此良辰 郭新儒 哪怕太阳从西边出来,菩萨的道路仍然只有一条,他的道路就是在每一刻表现出他的本性与真诚。 上元良宵,盏盏彩灯,窗外烟花零星如雨,沸地笙歌。我一人窝在家中读《古文观止》《山海经》埋头于一堆古书之中,都是前人留下的文字,风俗人情、工艺诗词。书桌上的风信子,散发着俗烈的香味,四瓣厚重的叶托着两株花径,一只已经枯萎变成了深紫色,舍不得剪掉,天青色的香炉盘着沉檀,电脑中循环播放着《昨日重现》洗衣机发出隆隆的声音,青苹果味道的洗衣液弥散在房中。赤着脚在房间里穿梭,煮茶和清扫。家里的绿萝枝叶茂盛,我剪了几只插在琉璃小瓶中,挂在墙壁上,一段时日后它竟生了根,植物与人不同、人总是活在他人的眼口中,植物就算无人相看依然自顾自的生长。有段时日,我生了病,在家中熬煮中药,洗净双手,把各种药材浸泡一个小时,那些植物的根茎、叶子、花朵和果实在水中起起伏伏,草药在屋子里蒸腾,头发衣服满是辛辣微苦的气味,我自小厌恶喝药,有一年咳嗽的不断声,我的姨母,便是我我母亲的二姐,在我老家桑树坪一带将姨母亲昵的称为“老妈”每次喊“老妈”都觉得心儿连着她的心,骨血连着亲。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小偏方,用白萝卜片煮水、放上培干的核桃仁,让我吃完喝下,竟然很快痊愈。童年的寒暑假都在“老妈”家度过,地处桑树坪,叫做杨家岭的地方,煤炭与农业混合的气息,那个大大的窑洞,总有艾草的气味,夏日里她将艾草拧成辫子,睡前熏总会点燃了熏蚊虫,我坐在她编的蒲草垫子上,闻着院子里的枣花香,人生还不知晦涩二字。姨妈是个贤良的人,内心分明厚实,无数个清晨,高高的天窗投下天光,窑洞里都是清冷的蓝灰色光芒,她早早起来摸索着穿衣,有细微的声响,我已醒来,赖在床上装睡,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微光清凉,她系着蓝色的布围裙,回身为我掖掖被角。我侧耳听她在院中忙碌着喂猪喂鸡,轻声的唤着猫狗的声音,那样鲜活旺盛。我用井水洗脸,吃她用大铁锅和柴火烧的饭菜,那般可口,院中花草烂漫。 夏收时节,麦浪金黄,日光不遗余力地照射,“老妈”戴着草帽,穿了件旧的确良上衣,一捆捆的扎好麦垛,汗水挂在脸颊要落未落,我瞧着辛苦也去搭手,一会会胳膊上全是被麦芒扎的小红点,她劈手夺去,赶我去乘凉,我攀到柿子树上,荡着双脚,树荫遮头。有硕大的喜鹊拖着长尾划过树梢,我看着她在远处忙碌,口渴了便提起铝壶对着壶嘴喝几口,抹把汗,我为她的辛劳心酸,她脸上却始终是喜悦的。也不知何时竟然在树杈上睡去。“老妈”摇醒我,拉着我的手回家,从热浪里忽然进了窑洞,透心凉,大且深的砖窑,有十几口笨重的大水缸,装了旧年的粮食和新磨的面粉,圆滚滚的西瓜浸了井水,切开来吃的爽口,“老妈”匆忙的洗了手,在 有一次与她怄气,跑到山里,兜兜转转迷了路,夏日午后只记得湛亮的云天山影,时间无限漫长,直到群山深邃成了蓝紫色,她焦急的找到我,不曾责骂,回家做了一大碗红豆沙盛在白瓷碗里给我吃,我爱吃豆沙包、把每个都掰开啃了里面的豆沙,她也不曾说我、总是将我糟蹋的包子皮都吃了。那一刻,她的爱与我内心的光源吻合,从此焕发身心所蕴含的全部深沉力量,自己却不知晓,这样美好的初衷,是善良和爱。 收完麦,她挎着篮子、放了香马,走很远的山路,去一座庙里,里面有一尊彩色泥塑的的神像,披了大红绸,慈眉慈目。她供上自己蒸的硕大花馍,韩城话俗称“献帖”降香化马、磕头朝拜,祈求着家人老小的平安。那个善良的身影,久久在我脑中。 时间总会消亡和变更,杨家岭因为过度的开采,举村迁移,那些对土地的卑微付出,失落和挣扎,都在时间里如尘土般寂静,窑洞坍塌,一切不复存在,唯有一件首饰盒,是的“老妈”陪嫁,叫做镜匣,她从坍塌的砖窑下找到了它,把它赠与我,粉白的缠枝花卉图案已经模糊,经年累月呈现出旧损的样子,我在里面放了发簪、玛瑙手串、珍珠耳环。我怀疑自己曾在世代里轮回,在某个深巷中,坐在玉兰树下饮茶,庭院深深,看着雨打芭蕉。那时的我一定有着细长的眉眼,淡素容颜,清清浅浅的摇着团扇。但俗世里的我终究做不了那样的人,就藉着这些小物件,完成妙不可言的与世隔离。 物质再昌盛,科技再发达,不能让人察觉到作为自我存在的真实质地,个体因缺少安全感才会趋向集体和潮流中。所以,我要用与众人都背道而驰的爱好去填满时间的缝隙。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就此消得此良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