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父亲 |
2017/1/24 来自:韩城作协网 点击:1245 |
思念父亲 秦战萍 农历腊月二十七是父亲的生日,老公的生日也是这天。曾经,每到父亲过生日,我总会调侃爱人,又能跟着老丈人吃香喝辣了!而在这天,我总和母亲忙东忙西,享受地看他翁婿俩边喝酒吃肉边谈天说地…… 可如今,因为父亲的亡故, 腊月二十七 ,爱人的生日,成了我想逃避,想忘记的日子。仔细想想,父亲亡故这十多年间,我竟没有给爱人过过一个像样的生日,虽然明年他就要五十岁了。我总在想:如果他的生日和父亲不在同一天 ,该有多好啊。
父亲是因病突然去世。噩耗传来,村里一位年过七旬的爷爷捶胸大哭:“老天收人,怎么不把我这不中用的老头子收了去,怎么不睁眼呀,他才五十啊,老天!你收错人了啊……”。老人家一见我就念叨着 :“唉,别人家老(死)了人,一家人伤心;可你爸不在了,全村人伤心哪!” 那时,我不能完全懂这话的意思。 我的伤心,是因疼我爱我的父亲走了,从此阴阳两隔,再也见不到了,留下了孤苦伶仃的母亲,没人陪伴;我的伤心,也因为当年五岁的儿子每天会问我,怎么不见外爷车车过来?我无法回答,只能抱着他哭。想到他再也等不到那个每天下班路过门口都要给他留点“好吃的、好玩的”的外爷,再也等不到那个他一招手就停车带他到城里玩的慈祥的外爷了,可不懂事的儿子每天还在路边痴痴地等着我的父亲他的外爷,我便心如刀绞…… 父亲送葬那天,我那才五岁的儿子哭着喊着,有模有样地在父亲灵堂前祭拜,伴着凄凉的唢呐反复叩头、作揖……惹得围观帮忙的人直抹泪。或许是因为无论他怎么大声叫喊,他的外爷都不和他说话、不逗他玩;或许是因为我惊天恸地的哭感染到他,他的哭,惹得所有人眼泪纷纷。 是啊,父亲,是我的亲人,更是全村人的亲人。他敬重村里的每一个人,不论年长与否,他从来都是有求必应,恭而敬之。他几乎给家家都帮过忙。那些年,他不是给这家修汽车、摩托车、三轮车,就是哪家因盖房或给孩子结婚用钱,解过燃眉之急;父亲有辆客货车,每天上班不是捎着门口这个人或那个人去城里打工做生意,就是下班顺路给村人捎新买的桌子或淘来的柜子;无论哪家有红白喜事要帮忙,或孩子老人突然病了、媳妇生产急需送医院,叫时他都二话不说,立即起身就走…… 送葬时,父亲的徒弟们的匾额上书“德高望重”四个大字,人们都说只有这几个字才和他相配。回想起来,我也觉得只有这几个字,才配得上父亲劳苦功高短暂而无私的一生。 让我引以为豪的,是父亲的修车手艺和为人 。每每有人提到父亲,总是竖起大拇指夸他的修车技术一流,人气更没话说。那年暑假,我陪父亲去老城,因天气突变下起暴雨 ,路过一个村庄时,透过不断舞动的雨刷,父亲和我发现路边有个人带着孩子撑着伞在等三轮车(那时还没有公交之类)。父亲立即靠边停车,看了一下,觉得车停得有点远,又倒车退回到那对父子身边,问那对父子要不要捎一程。那人先是一愣,随即一个劲的道谢,说他们身上都是湿的,从村里走过来鞋子也全是泥不好意思坐我们的小车,说再等个三轮车算了。父亲只是问要到哪去?那人说到新城。父亲说了句顺路,就让那对父子坐到车上。新城要上到坡上,老城在坡下,怎么就顺路了?我没戳破。这样的天气,要是我在等车,也会真心希望有个顺路的车啊。那对父子看父亲诚心诚意的,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但还是不停的说,把你车座椅弄湿了,脚垫弄脏了等等,父亲只说声没事的,车是为人服务的,就将车一直开到了新城 。人家下车后,才又绕回老城。那人下车时要给钱,父亲没有要。事后,我说,可以要他的钱,他坐别人的车不是也要掏钱吗。父亲笑了一下,“乡里乡党的,咱顺路嘛”。 从芝川去老城绕到新城,还顺路啊?也许是父亲当初的“顺路”感染了我,如今我一旦开车上班,也总是会与同事“顺路”一下。 一个炎热的夏天,一个外地司机满怀感激专程给我家送来一大袋子点心饮料猪头肉之类的东西。原来,他从四川开大货车去山西拉货,经过西安时,车的机器出了问题,有了杂音。可是,每到一家修理厂,人家都要三百,五百,然后修车。可是却一直没有解决机器杂音的问题,钱出了,问题却没有解决。再找修理厂,人家又不理他。他边走边不断打问,看哪有修机器的高手。后来到了韩城,就来到父亲这儿。父亲在车上听了一下机器声音,然后趴在发烫的机器上修理,几分钟就排除了故障。他试车,感觉确实没有问题了,就问修理费。当时父亲说不要钱,他一定要给。最后,父亲拗不过他,说那就留五元钱吧。“我以为听错了,”他说,“还以为是语言问题,没听清楚,怎么会不要钱?我想不通,别人一听外地口音,都狠狠地向我要钱,比当地人要的多,可是你父亲才要五元钱!” 他当时愣了半天,给父亲讲了他一路的修车经历。为了感谢父亲,人生地不熟的他,在一个农贸市场一股脑的买了一些东西,以表谢意。 手艺好,人气好的父亲每次回家探亲,总是开车师傅们争着抢着要捎的人。 我就亲耳听过人家说,“师傅,有你在车上,我十二分的放心。就像有个神在保佑一样。即使有故障,您也是手到病除。” 在单位受人尊崇的父亲,在家却总是听我“派遣”。假期在家,每天早上父亲去上班时总要问我,要什么水果。“葡萄,香蕉,提子……”我总会说上一大堆。到了晚上,父亲准会一样不差地买回来。因为父亲上班比较忙,我小时的衣服,总是母亲给我做或着买,仅有的一两次给我买衣服的经历永远都不会忘 。那次上街,母亲交代要给我买件短袖。到了商场,售货员取了两件衣服让我选,一件浅紫的,一件淡绿的。售货员问我要那件,我觉得两件都好,不知该如何取舍,摸摸这件,又看看那件,不能确定,正踌躇,听见父亲对售货员说,“两件都买了吧”。那可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啊,一个十几岁女孩一下子拥有两件新衣服,那种心花怒放的感觉,我是永远也忘不了啊。
记得我很小的时候,父亲还在渭南工作。大概只有四五岁的我,缠着父亲要到他工作的地方去。拗不过我,母亲只好让父亲把我带上。周末,父亲带我去了当地的大商店,给我扯布料做新年的衣服。一九七六年啊,那时我还不及柜台高,看着货架上花花绿绿的布料,我直接就指着那种粉红色丝绸说,我就要哪个。父亲听后,就真的给我扯了哪个布料,只记得当时售货员劝说,给小孩子,不要买这个,好是好,太贵。父亲那时一个月工资才几十块钱,他还是买了,我高兴的整夜都睡不着。及回到家里,连母亲看了也埋怨他,太贵了,可父亲小声说,过年了,这衣服孩子穿着漂亮……我心里的甜蜜没法比拟。 刚到洛川师范上学时,那年冬天的气温比以往要低很多。从没出过门的我,在异地他乡,倍感寒冷和孤单。然而在某天下晚自习后,在校园清冷的路灯下,我见到了父亲熟悉的身影! 这么远的路,这么冷的天,从不出门干活的他,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竟然答应别人去黄陵县的交口河炼油厂修车!竟然在铺满冰雪的路上颠颠簸簸走了整整一天过来了!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因为他的宝贝女儿在洛川 !途经洛川,他可以顺便去看看她! 因为父亲对待周遭亲戚,和对家人一样,关心备至。父亲去世,我很伤心,外婆更是伤心至极。 父亲,是外婆最在意,最引以为豪的,最最听话的大女婿!那不仅仅是一种切切实实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伤,更是要承受挖去她心头肉般的痛苦。外婆常对我说,“我的三个女婿,就是你爸爸没挑拣的,那些年,他每次来家里,不是担水,就是劈柴,给田里拉牛圈的粪,他都是主动干。”父亲是个勤快的人。我婆婆家的地我父亲都知道在哪,因为他经常给我们家田里拉肥料等。外婆家住的平板房是父亲帮着盖起的,我婆家的门房也是父亲拉砖,拉水泥才有的。可如此善良敦厚的人,怎么就离我们而去了? 送完父亲 ,看到形单影只的母亲,我便泪如泉涌,心疼如割。父亲在世时,母亲不论说什么,父亲总是微笑着点头说“对”,可如今,母亲不让你离开我们,你怎么就不说话了,你怎么就不应了呢?!遗像上的父亲,一如往常那样,看着我慈祥地微笑,想到我以后永远再也见不到父亲一面,再也不能听到他的声音,再也不能在他跟前撒娇嬉闹,感受一家人在一起的温馨,我的眼前又模糊起来。我不敢对着父亲微笑的面容哭,不能对着父亲哭!我还要照顾好母亲,坚强的生活,我要让父亲看着我和母亲都幸福才好。 父亲刚刚不在的那些天,我不敢离开母亲。晚上,我和母亲偶尔总会有一个人忽然坐起来仰面无声的哭泣……无法排解心里的苦楚,又不愿亲人被影响,那种心酸,那种苦痛,无以言表。我总是产生幻觉,感觉父亲并没有离开。有时,我就是真真切切的听到大门响了,然后是父亲浑厚的的声音“我回来了”,可是跑出去看看,黑天黑地,一个人影也没有。我嚅嚅着,明明是爸爸的声音啊。即便天黑下来,我都不想关大门。 我总是感觉父亲会推门进来的! 父亲真的不在了吗?我怎么会相信?或许,他又给谁家帮忙去了吧?那他说不定一会就会回来的!我傻傻的坐在院子冰冷的台阶上等着,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