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爷 |
2017/4/24 来自:韩城作协网 点击:1385 |
外爷 薛永学 外爷在农村绝对称得上“能人”。那时对能人有个最低标准:摇耧撒籽擩麦秸,扬场使得左右锨。他不仅会赶车,务瓜、搓绳、剃头、做豆腐,编牲畜的笼头,样样能行。我最佩服外爷的,是他会编蚂蚱的的笼子。那不是笼子,准确地说,是房子。是和麦秸和稻秫杆做原材料的房子,有二三层。那笼子就像楼房,有四五寸长宽,七八寸高。玲珑小巧,古色古香,像是古建筑的缩版。我拎着这样的楼房,看见的人都说外爷手巧。外婆就说,你爷爷在十三岁上,就赶铁轱辘车,双套骡马,一坐在车辕上,再不听话的牲口,也伏伏贴贴听他的指挥。 但这样了不得的一个能人命运坎坷。 外爷中年给人打窑洞时砸伤腰腿,落下终身残疾,从此站不直,只能爬。现在一想起外爷,眼前就是他拖着一条腿,蹲着一条腿,爬行的形象。我小时候,他已残疾多年。摇耧撒籽我没有见过。但夏收时,风向不对,就有村民请他扬场。外爷就拖一腿蹲一腿地用木锨扬场。记忆中,铡麦秸铡草,擩秸草的活儿,几乎让外爷包揽了。擩秸草是危险活。那时候,时不时会听到擩秸,草让铡掉手指的事发生。大铡刀在距离外爷手指一寸左右喀嚓,喀嚓响。被铡刀铡过的麦秸、草,長约一寸,整整齐齐。 “低标准”年月初始,是不可思议的高标准。我们一队几百口子,在一个锅里搅稀稠長达数月。外爷村做豆腐的,居然是残疾的外爷。外爷弓着腰蹲在豆腐锅前点豆腐,食堂里的人一见我这个亲戚娃,就说给娃舀豆腐脑。受到如此热情的款待,是村人给外爷的面子。 后来上了学,到外爷家去的机会少了。但每到星期六,我就往外爷家跑。当我到外爷村口时,经常会看见外爷外婆往西南望着。外婆则笑着说:怎么才来,还以为你这狼娃子不来了呢?进入外爷家,他们会把一周积攒的好吃的取出来,喂我这个狼娃子。 渐渐地,我不再周周去外爷家了。那时候,外爷给生产队务西瓜,香瓜。一个星期天,我去看外爷外婆,外爷拖着一条腿,蹲着一条腿,用瓜锨压埋瓜蔓。听见我的叫声,就放下瓜锨,爬看往瓜庵走。我迎上前去,与外爷一起走向瓜庵。外爷顾不得揩去脸上的汗水,就急着把瓜庵外的一块方砖拿开。原来方砖下是一个土窨子,里面放着个西瓜。他取出西瓜说,你上星期咋不来?我说要做作业。外爷说,给你藏下的好瓜都放坏了。这个瓜也放好几天了。吃着香甜清凉的西瓜,我端详着外爷,发现他脸上的皱纹又粗了深了…… 外爷是老了,不大干出大力的活了。大概一二年后,每当我到外爷家,都会看见他在门前或家里的台阶上,给生产队搓麻绳,编牲畜笼头。 七十年代初,我应征入伍。不久遭人陷害,被拘捕审查。当时,我绝望之极,频频在梦中安慰我的就是外爷。一月后真相大白,外爷和我的心灵是相通的,虽然远隔千里万里外。 外爷离世后,我悲痛之极,抚棺大哭。外爷村人都叹道,这娃没忘他外爷的好!但我能做到的仅有“不忘”二字,我真是个狼娃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