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耸入云霄的一座高山 ——纪念杜鹏程恩师

2017/5/22   来自:韩城作协网   点击:1152 

 耸入云霄的一座高山

——纪念杜鹏程恩师

吴树民

转眼,杜鹏程老师离开我们已经26年了。可是,我总觉得他没有离去,总觉得他还活着,活在英雄的史诗《保卫延安》那惊天动地的拼杀声中,活在《在和平的日子里》那激情沸腾的工地上,活在《年轻的朋友》那爽朗坦诚的笑语内,活在《历史的脚步声》那雄浑悲壮的节拍里……

杜老师不会死!他是一缕灿烂的阳光,谁见过阳光消失?他是一滴晶莹的海水,谁见过海水干涸?他是一座耸入云霄的高山,谁相信高山崩塌?他是一条呼啸东去的大江,谁相信大江断流……

杜老师仿佛还是那样慈祥地笑着,还像当年那样孜孜不倦地教诲、指点许许多多文学后辈一样教诲我、指点我,教诲我怎样把握时代的脉搏,指点我如何感悟生活的真谛……

我和杜老师的第一次相识,是在中学语文课本上。他那篇《夜走灵官峡》给我编织了多少梦的花环、美的遐思!课外,他的《保卫延安》、他的《在和平的日子里》,给我透露出他的那枝笔是何等神奇、何等伟大!就这样,杜老师大踏步地闯进了我的心灵。不过,那时,他是我需要仰头遥望的一轮太阳。

1972年春,我们几个毛孩子合写的中型秦腔现代戏《红岭新医》参加陕西省首届文艺创作调演大会。尽管这个剧目还很幼稚、还很不成熟,他和胡采、袁光等文艺界老前辈却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高度的评价。当我代表创作人员到他所在的权威组倾听评论坐在他身边时,既激动,又兴奋。我觉得:我们和剧目是一株刚出土的幼苗,杜老师是一股滋润幼苗的清凌凌的泉水……

在杜老师和文艺界老前辈们的扶持下,《红岭新医》荣获陕西省优秀剧目奖,陕西电视台播放了3次,《陕西日报》发表了评论和剧照,陕西人民出版社收入进剧本集。后来,还被推荐代表陕西省参加中央文艺调演。

中央来人审查的那一夜,我的座位恰巧离代表中央来审查的以主演京剧《红灯记》而红得发紫的那位名人不远。我发现,《红岭新医》还没开演,那位名人就呼呼睡着了。我想用纸蛋儿打醒他,有那贼心,没那贼胆,眼睁睁看他直睡到《红岭新医》落下帷幕。我将这令人心寒的见闻悄悄地告诉杜老师,杜老师沉默了半晌才说了一句话:咋能这样子哩!

同是对待无名小卒的作品,他和那位名人大相径庭,有天壤之别啊!

此后,在长达10余年的岁月里,我只是偶尔在有关文艺创作会议上遥望主席台上的杜老师,像吸吮甘露似地聆听他的讲演。

1987918,省文联组织文艺界30多位知名人士由胡采老师带队到三原参观。我奉命偕同县政府有关领导负责接待事宜,见过老朋友陕西日报文艺部主任白浪、老师长陕西人民出版社文艺编辑室主任陈策贤之后,我一眼就从众多的师友中瞧见了杜老师,急忙奔了过去。杜老师和我亲切地握手。我觉得他的手有点颤抖,继而发现他的脚步已不大灵便,才知他饱经忧患、倍受折磨之后,留下了令人痛心的后遗症!他一边顽强地同病魔拼搏,一边坚韧地从事他为之献身的文学事业。

杜老师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病情,锋机一转,关切地问我:你近年写了不少值得一读的好报告文学,准备不准备出书?我指了一下旁边的陈策贤回答:出不出书,就看他了。陈老兄笑着说:我们准备选11篇结集出版,已列入明年的出版计划了。杜老师拉着我的手问:想让谁给你作序?我望着他慈祥的目光,鼓足勇气说:想请你!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心跳得很厉害,脸也刷地红了:我一个无名小卒,拿自己那些拙文请他这位文坛泰斗牺牲宝贵的时间去批阅评点,岂不是有点像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没想到杜老师竟那样豪爽:国庆节过后,将你入选的作品给我送来!听了这句话,我的眼圈湿润了。杜老师是抱病用生命的光焰来扶持文学后辈啊!

国庆节过后,我按杜老师留的地址前往翠华路他家,送去了入选稿件。他让我月末再来一趟,等他详细看完作品再好好谈一谈。

19871031下午,我骑着自行车如约前往。秋雨时续时断,天气阴沉,冷风沁人。可是,我的心中却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进屋刚刚坐定,省文联党组副书记、著名文艺评论家韩望愈等3位同志专程前来拜望杜老师,送他一本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的《中国古代名句辞典》。他接过书,翻了几页,孩子般快活地笑了。谈了一会儿,韩望愈他们要去拜望杜老师家对门另一位文坛巨匠王汶石老师,尽管他们再三请杜老师原坐别动,杜老师还是坚持把客人送到门口。

我扶杜老师回来坐下,他就一字一板谈起了我的作品,杜老师记得我《深沉的爱》的主人公睡在车座底下的所有细节,记得我《帆,从温热的土地上升起》的主人公毕业于仪祉农校……他还说,他对我的家乡鲁桥镇很熟,他当年被打成牛鬼蛇神时曾在仪祉农校劳动改造,他的妻子被发配到孙村镇(今新兴镇)),他两周一次休假,从三原坐车过鲁桥到红原下车,再顺川道爬坡步行数十里去看望他的妻子……他赞扬我的报告文学有小说结构、小说笔法,可读性很强,看了难以忘掉。我知道这是杜老师在鼓励我不断探索前进。我的作品和我一样,在他面前,不过是高山下的一杯黄土,大海边的一滴露珠。

说到序言, 杜老师说他的手最近很不灵活,写起来太慢,说想和韩望愈合写,韩写初稿他写二稿,并征询我的意见。见我答应,杜老师忙颤颤巴巴走向门口,打开门,等韩望愈他们从王汶石家出来。我说我在门口等,门口冷,劝他回屋。任凭我再劝、再拉,他纹丝不动,固执地伫立在门口,还三番五次将我撵回客厅。我如坐针毡,只好悄悄站在他的身后。秒针每转一圈,我的心都要突突紧缩一阵!他在门口足足站了半个小时,等到韩望愈他们出来,他立即迎上前去,和望愈商谈,见望愈满口答应,他才又颤颤巴巴回到客厅。

送走韩望愈,杜老师再三叮嘱我:找时间和韩望愈谈谈你的作品,谈细点,这样写出的序比较好。

数月后,我收到韩望愈寄来的序言。未打开信封前,我估计,韩望愈也是大手笔,他写的初稿杜老师不会有多大的改动。但是,当我打开信封,看到二人合写的序言时,我愣了!我的估计错了,完完全全错了。我原来仅认为杜老师是一位文坛巨匠,却没有想到他更是一位英雄战士!6000多字的序文,他改动了三分之一。从歪歪斜斜的字迹中,我仿佛看到杜老师饱含激情,埋头书案,艰难而又顽强地一笔一划写着,倾注着心血,流淌着汗水……以至于我将杜老师改定的序文送印刷厂之前誊清时,不由潸潸泪下。

杜老师很有眼力,他和韩望愈作序的报告文学集《深沉的爱》,1988年被陕西人民出版社评为该社的6本优秀图书之一,被陕西省评为 3本优秀图书之一。

事无巨细,杜老师都是一丝不苟。我恳请他为《三原报》副刊题写龙桥二字时,他满口答应。看他艰难地写完第一幅,我就再三说可以了。他却摇摇头,又一笔一划写了第二幅、第三幅……直到第六幅,他才罢手。看他颤抖着挥毫,我不由想起了李商隐的名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每当我向文友们转述这一场景时,不少人为之动容。

杜鹏程老师的作品,无疑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当20世纪就要结束的时候,人民文学出版社和北京图书大厦联袂邀请专家学者,对于100年来中国的优秀文学作品进行了遴选,最后,选出100部文学作品为百年优秀中国文学作品。陕西省有4部作品入围,按出版时间顺序分别是:杜鹏程的《保卫延安》、柳青的《创业史》、路遥的《平凡的世界》、陈忠实的《白鹿原》。

1991111,是一个黑色的星期五。我从《陕西日报》上看到杜老师1027凌晨在西安逝世的消息,我紧关房门,翻开杜老师签名送我的那本《杜鹏程短篇小说选》,望着扉页上他慈祥的笑容,轻抚着他的题字,默默流下泪来。这颗文坛巨星,不该这么早就殒落呀!

杜老师出生在司马迁的故乡韩城。太史祠前第一台牌坊上嵌刻着高山仰止,我觉得,将这四个字献给他,他当之无愧!

有的人活着,却已经永远死了。杜老师虽然死了,却永远活着,活在我们的心里,活在他为中国当代文学史树起的一座座巍巍的丰碑上……       

3160字)

                                        2017.4.24

作者简介

     吴树民,先后在国内外百余家报刊发表文学作品1100多篇;出版有报告文学集、诗集、长篇报告文学、散文集、游记集、中短篇小说集等10400多万字,《吴树民文集》五卷,200多万字;获奖50余次。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中国楹联学会、中国民俗摄影协会会员;陕西省楹联学会、陕西省杂文协会常务理事,陕西省传记文学学会副会长;西部报告文学研究会副会长,咸阳市职工作协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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