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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阳春 一 武关道上(续)

2014/3/25   来自:韩城作协网   点击:1889 

一  武关道上(续)

 

党康琪

 

越过秦岭,古道大多循着河谷。也许秦岭天险高峻的影响,也许这儿想依着官道再绕小路就行不通。不管怎样,带上药材,党林就如长了胆儿,丢了担忧,只走官道了。这董大哥还给自己指明了道,对,就走南阳。董大哥说,顺着官道,出了武关,只管走就行。这武关,党林知道,不就是刘邦用张良计策,先入关中占领咸阳过的关吗?

顺着官道,走出二三十里,河谷便会开阔一次,二三里宽、五六里宽的都有,山峦便会退了后去,空出平川,从而房舍俨然,田亩井然,青山绿水之间,别有一番天地。虽说河谷窄处也免不了爬坡,但攀过秦岭盘山险道,这还算得上坡吗。驴儿驮着药材,比棉花还轻,又少了撞壁、挂枝、招风的烦恼,蹄子轻快,长耳轻摇,不时地撒起欢儿。遇到好人,观着美景,白天赶路,客店歇脚,不像逃难,倒像游玩了。想不到这大山深处,还有这等惬意去处,党林想着。

将到武关,山崖忽然间全成了赤褐色,形如整块石头,或者棱锋嶙峋,或者裂缝豁然,难见山坡,全是峭壁陡阶。山上寸草不生,只稀疏地点缀着些瘦柏,身段扭曲干躁,枝叶折扣地聚集树顶,形如冠盖。这石缝中零星挣扎出来的墨绿色,不仅给了这山些许生气,也衬得这山一身霸气。

武关建在丹江北侧一山嘴上,虽小,但不见一点寒碜气象。四边城墙,全由青石石条筑就,高三丈,南向段中间一座城楼,关下原石上还刻有“天下第一关”的字样:颇有雄关如铁的气势。

山嘴三面临水,壁陡如削,高近百丈,离南岸等高的红山崖极近。武关所在的北山形如蟠龙,山嘴就是龙首,对面的南山则如卧龙,像被蟠龙伸爪撕开一般,当间裂一大缝,由山颠直通山底,几尺来宽,直上直下。从关上俯视,浩浩荡荡的丹江流经此处,陡然间被束身紧腰,一时愤怒难忍,便如龙吟虎啸,声闻十里。出得关去,沿着山嘴,江北是一条山崖上用钎凿掏挖出来的官道,宛如长空石廊,贴壁走出数十里地,雨天也不会湿衣。

这天清早,党林由武关关下茅店起身,大半早晨出了石廊。眼前一北一南是处岔道,要走的南道路面宽阔,两边山势和缓。虽时当春末,但坡上林木茂密,如同关中道仲夏的长势一般。北道狭窄,山石依然赤褐。党林正一边赶路,一边观看两厢景致,突见前面有人打斗。定睛看去,两人正舞刀封打一人,一人持刀逼住一人,一人牵拉着两头骡子朝路边山上林木间的小道隐去。“劫道的!”随着一声大喊,党林已抽出鞍下的九节鞭,朝牵骡子的那个追去,嘴里直说,“这帮土匪,这帮土匪!”心里早忘记了临别时父亲的叮嘱。

谁知,待追到跟前,小道上竟又窜出两个土匪拦住自己。党林退至开阔处,轻摇九节鞭,瞅准机会,一鞭甩去,缠住一把刀,猛一抽拉,刀柄已握在自己左手。丢了武器的土匪大叫:“这个厉害!”返身就跑。牵骡子的土匪立即扔了缰绳,持刀迎了过来。

被抢的是主仆二人,主人宗祁,四十余岁,祖籍朝邑,儒商世家,明朝末年就在南阳自家老号里当少东家。南阳富庶,乱世总遭人觊觎,张献忠三次攻打过南阳,一次比一次惨烈。赖众商家财力人力支持,南阳总算躲过两劫。就在南阳第二次保卫战结束后,老东家知道事情未了,天下汹汹,危机四伏,乱兵还将再来,便抓紧时间先用存货安置了掌柜、伙计,然后携带贵重,扔下店铺,装成难民,辗转返回祖籍。十余年间,宗老太爷隐居故里,督促儿孙练武习文。

顺治初年,开科取士。有人劝宗祁应试,宗老太爷阻挡道:“科举为了求官,但官场龌龊,清白人也会染黑,从来如此,何况去做胁迫人家剃去父母所赐发肤的清人的官?”眼见这几年时局安定下来,又对儿子说,“货殖立家、清白做人,是咱家的祖训。做生意还是南阳好,不知咱家老店铺还在不在?我老了,你带上房契,带些银两,去看看吧。”遵照父亲吩咐,宗祁备了两头骡子;一驮行装,一匹代步。只带了一个名叫宗三的族人做随从。宗祁长年练功,身手不错,所以敢携重曩外出。宗三尚未及冠,聪明伶俐,也爱棍棒,却仅能防身而已。就因行囊沉重,未到武关,已被土匪眼线盯上。

手持长剑的宗祈被两个土匪死死缠住,左冲右突,不得脱身,手持齐眉棍的宗三,被一土匪逼住,十分吃力地护着自己:都只能眼睁睁地听任一个喝三喊四、头目模样的土匪牵走行囊。无奈之中,忽见一个小伙抡着鞭器追打劫贼,心中一喜,谁料山坡上又冒出两个接应的喽罗。虽然小伙出手不凡,几鞭就夺下一刀,但头目却将缰绳扔给丢刀的土匪,亲自持刀迎了上来。

被吓得返身逃跑的那个喽罗捡起缰绳,又拽拉开骡子。两匹骡子长声嘶鸣挣扎,仍被一步一步驱赶离去。驮着药材的驴子倒静静地站在远处,观看打斗,主人习武对打的架势它见得多了,只不明白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怎么会打得这样不可开交!

宗祈心下苦道:“今儿个栽了!”党林却觉得还有希望,他左手持刀,右手抡鞭,只追打头目,一心逼退头目,追回行囊。

头目小心地应对党林,只觉得鞭鞭都在自己要害之处,要么面门,要么小腿,要么刀柄,他也算刀法娴熟之辈,却不曾与这节鞭干过,怎么也识不透这招招紧逼的鞭法。为了万无一失,筹划之初就力图周密,远置眼线,来的人多,留有接应……哪知对手也分成两拨,身藏绝技的远远拉在后边,赶个什么毛驴……就在他思量这次失算怎么逃身之际,却觉得对手想要跳出圈子,他突然悟出对方意图,不是想要自己的命,是想夺回行装。他灵醒过来,大喊对付宗三的土匪过来帮手,叫道:“别理持棒的嫩货,干倒这持鞭的要紧!”

看见三个土匪围堵党林,宗祈大喊,让宗三去追行囊,宗三却过来帮自己解困。宗祈悟到靠宗三是追不回来的,只得先对付眼前的土匪。但加个宗三帮忙,二人还是无法脱身。而党林遭三匪围困,半点不敢分心。

正在万分危急时刻,忽听得一声高叫:“扈三娘在此,休得胡来!”叫声充满稚嫩。劫匪同时一怔,头目喊道:“真的假的?到手的货不能放脱!”只听一声回应:“真的假的,一试便知!”随声一镖飞到,正中围困党林的一匪的右臂,却听得两声惨叫。原来,党林也借机击中头目的脚踝。

头目打出一声无力的唿哨,匪徒随即退去。两个土匪架着头目,一个土匪捂臂自顾,一个土匪持刀护后。牵拉骡子的那个也扔了缰绳,赶来接应。两个骡子回头跑向主人。

只见一位四十余岁的妇人领着一男一女两个翩翩少年赶了过来。男孩十二三岁,手持一棒。女孩十六七岁,身背一弓。妇人高束发髻,黑衣紧身,背负刀鞘,扎起的裤脚下一双大脚特别显眼,虽已半老,仍英气逼人。“扈三娘”是她的绰号,方圆百里鼎鼎大名。

她父亲姓王,本在南阳开设镖局,武艺超群,人称“王一刀”。生她一个独女,取名“一娘”。丈夫纪武是父亲徒弟。保卫南阳的战事异常激烈,翁婿二人四次登城御患。虽知城池难保,任凭女婿怎样苦劝,岳父仍死不退身,道:“我王一刀设局以来,从未失信于人,日前太守登门,要我助他守城,我拍了胸膛。而今形势如此,太守还在,我怎能离去?”无奈之下,纪武赶回镖局,劝说已有身孕的妻子出城,道:“女儿需要照料,你又劳累不得,再晚怕来不及了。赶快躲进伏牛山去,父亲大人有我保护!”一娘拉着女儿,朝父亲所在城头跪下,拜了三拜,而后起身,挥泪辞别丈夫,逃向深山。

不久,噩耗传来,翁婿二人俱死城头,是被射死的,二人背对背站着,都身中数十箭,却不曾倒下,四围躺满了让他们砍死的强人。闻得世道愈来愈乱,一娘隐忍悲痛,一意在大山深处教养儿女。

入山不久,她就生下一个男婴,让随了自己的姓,取名“一天”。女儿名叫纪秀。纪秀和一天本有天赋,又得母亲细心指教,严加督练,年纪不大,已有一身功夫。上山之初,常有恶少无赖见一娘年轻貌美,孤儿寡母,上门轻薄,总落得个焦头烂额,羞愧而去。一娘武艺高超,处事公正,很得躲进深山的难民拥戴,大家聚在她的周围,依赖她的保护,关照她的生活,还敬称她为“扈三娘”。 时间久了,远近山中,无论白道黑道,这个绰号名声极响。

三娘听得近年白河中舟辑来往,沿岸码头日渐繁华,南阳街面一些上手较早的商家,已为找不到镖师犯愁。她想,凭着南阳王家镖局老号声望,先父先夫的忠勇诚信,自己的江湖名声——就因惯使双刀,未遇对手,才得了梁山扈三娘的雅号——重开王家镖局应该不难。还有,长此蜗居,家声不振,日渐长大的儿女也无前途。

闻此消息,来家探望的人很多。大意都是不愿不舍他们离去。三娘说了心事,说自己特别在乎这多年一块相处的情谊,并感谢大家多年的照顾,最后道:“我先探探路去。待不下去,仍会回来打扰大家。待得下去,各位愿去南阳安身的,尽管找我;我也会回来看望不便前去的各位父老。”就这么,母子三人,轻装步行,刚从岔道北道过来,见此场面,便出手相救。

党林拱手向三娘母子连连道谢。宗祈朝着党林及三娘母子跪倒,道:“感谢各位搭救之恩!”宗三也随跪旁边。

慌得党林并三娘及儿女急来搀扶,齐道:“举手之劳,使不得!使不得!”

宗祈起身道:“这位老弟舍命相救,怎能算举手之劳?若非三娘出手,恐怕我已栽进去了。素不相识,竟如此待我!好了,大恩不言谢了。”说罢,问过党林姓氏,又道,“前面不远处便是御马寨,同至寨中客栈相叙如何?”

党林与三娘对视后齐道:“最好。”王一天对着大自己许多,却棍法不熟的宗三直笑,还朝姐姐眨巴着眼睛。纪秀上下打量着刚才力敌三人仍无惧色的党林,就没有注意到弟弟的鬼脸。一干人众,三匹牲口,遂结伴西南而去。

御马寨,顾名思义,是皇上坐骑待过的地方。传说当年光武帝刘秀起兵之前,购买大量马匹藏身于此,并从中挑得一匹自己骑用。这匹马日后战昆阳,走河北,陷阵避难,立了大功。此地便得此大名。但镇子形貌却无甚奇特,只是深山官道上一个村镇而已,北依山嘴,南临官道,一条街道,两厢店铺。东边的山沟,大约是当年藏马之处。太平时节,客来货往,倒也热闹。慌乱后多数店家退出,坚守下来的只能艰难度日,免不了还得打点土匪,有的竟无奈做了眼线。而今这官道仍显萧条,街上客栈,仅有两家,桟中旅客,寥寥数人。

宗祈领众人进了较为排场的一家,吩咐安排三个宽敞整洁的房间,准备一桌好酒菜,上心喂养三头牲口。宗祈让三娘母女一间,宗三与一天一间,自己与党林一间。但一天撅着嘴,要和党林一间。大家都笑了。宗三问:“为什么呀?”一天翻翻眼睛,不吭声。

宗祈道:“你不回答,我就不同意。我还要和这位叔叔说话呢。”

一天道:“他有点那个。我也要和这位叔叔说话。你不是说要感谢我们吗?”

宗祈哈哈大笑,道:“你们救了我,我怎能不同意呢?我是想让我这家人拜你为师,长点本事,长点胆量,才让你们住一间呢。”

一天道:“我不会当师傅。妈妈整天让我学这学那,我就想学这位叔叔。”

宗祈道:“行,行。”

看到这行人花钱大方,早有人报信去了。

卸了行囊,锁好房门,酒菜也就置办妥了。席间,宗祈再三向党林及三娘敬酒,又问及二人行程。党林道:“我是夏阳人,想去南阳学做生意,但还没有投靠处,本钱也小,你也见了,就驮筐里那点药材。”

宗祈道:“比我远,我家朝邑。”又对着三娘解释说,“都在关中道东北一片,两座老县城。”

三娘道:“是这样——先父当年在南阳护镖,我想回去看看,镖行还成不?”

宗祈道:“太好了,大家同道。我家原是南阳长春街朝升号,我也是去看看,看生意还能不能做?”

三娘道:“朝升老号我知道——听说白河这两年热闹了,生意有的做。没了生意,开什么镖局?”

宗祈道:“那就好,我生意成了,还要请你护银呢。也不知有没有这一天?”

三娘道:“怎么灭自己威风!只是两个孩子还小,就我们娘仨,镖局还开不起来。等我张罗好了,包我身上。”

二人都在南阳待过,都要去南阳恢复旧业,说话甚是投机。你一句我一句,听得党林嘴里痒痒,却插不上口。一天一边一个劲要他教节鞭使法。党林嘴里应着一天,心却在二人对话上,惟恐漏了哪句。

宗三与纪秀坐在那儿,看去都在规规矩矩地夹菜,宗三不时看看纪秀,纪秀不时看看党林。这时,院中出现闲杂人影,三娘门口看了一眼

宗祈见冷落了党林,便问驮筐里的药材有哪几味,哪儿的货,花多少钱收的,南阳行情了解多少……党林一一如实回答。宗祈道:“各样取点,拿来看看。”

转眼党林各样拿来一点,说道:“几味数量相当,只是天麻少点。”

宗祈看了笑道:“还说不会做生意。一驮棉花要翻秦岭,花包太大过不来,却换了这么多好药材。天麻少点?多了不大发了?”

党林听了惊喜道:“交了个朋友,管吃管住,帮我换的。”

宗祈道:“一驮棉花在咱们渭北卖一两银子,到了商洛能卖三两,但你这驮药材大约四两才收得上来。单凭这几样药,还开不成药铺,得到南阳转卖。照当年的价,卖好了,能赚四两。八两银子,做小本生意够了。”说到这里,宗祈从身上拿出两个银锭,对党林及三娘道:“十两小锭,见笑了,一定收下。来日生意成了,还当重谢!看,又说谢了。”二人推辞不受。

争执之时,窗外传来细碎声响。三娘抽根筷子隔窗纸掷出,随即一声唉哟。三娘缓缓地道:“扈三娘在这儿支候着呢,进来吧。”院中极静,没有反应。

三娘大声喝斥起来:“还要我出去请吗!”喊声落定,三个形貌猥琐的男子低头鱼贯进来,挨个儿跪在桌前,中间一个左肩上还钉着那根筷子。

三娘道:“就你们几个?怎么,来坐实消息的?桌子上有银锭,拿呀!尽吃这没出息的饭,明儿让我碰上,一人卸你一件!”

一天不知几时绕至土匪后边,照着那位着筷的左肩后侧一掌,筷子便掉到地上。着筷的那厮差点儿趴到地上,又咬紧牙关,挣直了腰,哪敢吱声。几个土匪都回头看着,惊视一天。

三娘斥道:“回去告诉你们头儿,晚上劫也行,明儿道上劫也行,老娘等着呢,滚吧!”听罢,三个匪徒灰溜溜退出酒间,鼠窜而去。

屋中一下静了下来。停了好一会儿,三娘道:“败兴!”

宗祈道:“见识,见识。”

三娘道:“见笑,见笑。”

宗祈道:“开业花销大,没敢多给。这点儿一定收下,不然,我这脸真没处放了。”三娘与党林对视过,都点了头。

宗祈又对党林道:“药材给我吧,我另给十两银子。”

党林道:“这怎么行?”宗祈道:“你先别拒绝,你不通行,多跑腿还会吃亏。光这二十两银子,南阳街面也难立身,还当从长计议呢。”党林道:“教教我。”宗祈道:“晚上说吧。”

上灯时分,宗祈对着照看过牲口的宗三说:“看到了吧,少了本事,不光吃亏,还挨白眼。人不能样样都强,但一定要有看家手段。往后,功夫要上心,但生意才是咱的本行。抄写,算盘,别推说在路上呢,今儿个就开始。听清没有!”宗三忙取出算盘,练开指法。

宗祈来到隔壁,一天正缠着党林教他节鞭。党林道:“你那几下比我强多了。哪儿去找你妈这样的师傅?”

一天道:“我妈没教过我节鞭,我妈就不会使节鞭。”

党林道:“谁告诉你的?你妈说的?我快你这么大才拜得师父,但师傅没有教我使节鞭,只让打拳站桩蹲马步,烦死啦,后来才知道到基本功重要。这节鞭是大了偷一点,琢磨一点,算会使了,全是野路子。出门带着方便,才常用的。你跟着看看,两天就会了。”一天道:“真的?”党林道:“真的!”一天高兴地跳了起来,噢噢着告诉他妈去了。

窗外清风习习,月光如洗,远山近舍纤细可见。一厢母女仨轻轻说笑声,一厢宗三清脆算珠声。宗祈对党林道:“南阳是个好地方,这不光指南阳城,南阳城濒临的白河,向东几十里与白河流向一样的唐河,沿线码头多了,都是金钵银碗。两河自北向南,水势稳定平缓,都是南北货物大通道。两湖两广四川云南贵州等地物产丰富奇异,要和中原交易,和北塞交易,或者进京上贡,先要进入长江,再由汉口上溯汉水,上溯唐白二河,直到中原腹地上岸,分运各处。

“围绕南阳有四大重镇,全因生意火起来的。南阳民谣唱道:‘金赊旗,银石桥,铜瓦店,鉄安皋。’东边的赊旗镇在唐河北端,独当一面;石桥和瓦店与南阳一样,都依傍白河,石桥在北,是白河航运的北端,因而较在南阳南边的瓦店兴旺;安皋远在南阳西北,不临水道,仅借得别处影响稍显规模,当然不能与其它三镇相比,只为图个四方齐整名列骥尾,就是给别人作了个尾巴。”

一席话说得党林只有点头的份,寻思,生意还有这么大学问。这时,一天过来问道:“有完没完?不然,我随我妈睡了。”

宗祈道:“就完。你瞌睡了,随你妈睡也行。”党林对一天歉意地笑笑,一天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宗祈道:“你们夏阳做生意的人多,听说到处都有,我知道的,前明时,就有苏家、孙家、薛家等好几家在南阳开有商号。夏阳古称梁国,现今还有少梁地名,那是梁都遗址所在。”

党林道:“少梁我知道。”

宗祈道:“天下梁姓都源于梁国。梁国先被秦国灭掉,后来梁地又被晋国夺去。商鞅变法以后,秦势日强,晋却三分为韩、赵、魏三国,梁地——后来改叫夏阳——和朝邑一样,都归魏国。秦国从魏重得梁地以后,将梁地豪强大户迁徙各地,夏阳冶铁世家孔氏被迁到南阳,孔家查访到南阳也有铁脉,就重开旧业。他们不惜血本,赶着车马,带着厚礼,拜访诸侯。结果孔家既博得疏财的好名声,又做成了大买卖,获利极多。所以,后世南阳商人都尊孔氏为楷模呢。”

宗祈道:“南阳是做生意的好地方,夏阳的传统也有助你做生意,但无阅历少本钱时还得慢慢来,‘事缓则圆’嘛。初到一地,不会有人赊账给你,需要进货,需要铺面,需要支应,需要周转……本钱小了,太红火的地方转不动,眼热大买卖又冒不起风险。就依着白河,在南阳附近找个小码头,先站稳脚跟,长些见识,赢取信誉,而后再图发展如何?”

党林道:“听您的,我这儿拜您为师了。”说着跪下,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弟一拜。”宗祈忙拉党林起身,道:“别这样,你是我的恩人呢。党老弟,咱们兄弟相称最好。”党林拽在地上不起,道:“您称我老弟可以,但我尊您师傅。不应不起来。”宗祈道:“行,行。咱们各称各的。”当晚,二人就睡一个房间。

第二天早晨,三娘问党林:“昨晚都说什么呢,一宿没有合眼?”党林拣要紧的说给三娘,又说也要拜三娘为师傅。三娘道:“不是一行人,拜什么师傅,别折杀我了。我那小家伙特别黏你,这是缘分。我也称你老弟,你就叫我三娘,咱们这朋友铁定了。不然,我不理你了。”党林道:“好,依你,但我称你三娘姐。”旁边的纪秀皱起眉头,心道:“哪有这么叫的?”三娘道:“也行,这么叫新鲜。”党林就道:“三娘姐——”三娘也长长应了一声。

说着笑着,吃罢早饭,一行人便起身赶往南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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