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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阳春

2014/3/25   来自:韩城作协网   点击:1437 

夏阳春

党康琪

 

内容简介

小说以夏阳南阳两地自然山水、人文历史以及清初政治环境做背景,采用商贾、农耕、政务三条线索展开情节。  

一伙人持棍抢夺党林家的山地,党林夺棍,对方跌倒头撞石头竟然死了。党林躲避远走。武关道上,舍身救助了也赴南阳的朝邑商人宗祈,结识了也赴南阳的镖局世家扈三娘母子。贾营开小商铺期间,凭借信义,受到广东商人宽老板的赏识和帮助,又以不打不相识的方式结交了张武,并逐渐形成自己的经营班底。在这些人的帮助下,党林创立了恒兴桂商号,并在瓦店城头,上演了轰动南阳府的,用白河掷银方式,击败欺行霸市、多行不义之恶商及其帮凶的大戏,开创了党家村二百余年的商业传奇。

    党林出走后,堂兄党森竭尽心力为弟弟的案子奔波,筹措和归还所用银两,操劳两家山上山下的庄稼和老小营生。因为勤于善于经营山庄子,又宅心仁厚,灾荒之年,独力恢复了已经停办的村学堂,被县上树立为灾年救学的楷模。又因能济贫行善,还获得了“红顶农夫”的嘉奖。不幸的是,正当壮年的他,竟丧身于淫雨滑坡中,最终以山为坟,与山长青。

     甄宏祚以极为矛盾的心情,参加并通过了顺治年间的第三次科考,受任夏阳县令。上任之初,明朝末年,因耿直干练遭受谗言而被罢免的宣镇巡抚刘永柞,正紧锣密鼓筹划反清义举。他只身劝阻,被赶了出来。举义爆发,他只身去府衙省衙告变。举义失败,他又舍身救下要随刘永柞就义的党林等亲兵多人。他忠实履行着先贤的“仁政”理想,着力民生,为民请命,维护统一。他谨慎地规避着当时尤为敏感的民族矛盾,最终在极具象征意义的建有苏武庙的苏山,为与不可一世的多尔衮分庭抗礼,拒绝劝降,因而英勇就义的民族英雄左懋第建了祠堂,创立并供奉了象征刘永柞的夏阳第一大祭祀蒸食“献爷馍”,从而让以节义立身的三位民族英雄同在,安抚了自己深藏于心底的愧疚。最终,既得到老百姓的赞美,皇上和总督的肯定,也得到刘永柞之孙、在夏阳享有盛名的刘荫枢的理解。

三条线索交织并行,通过简捷且富有地方色彩的语言描绘出的,曲折而传奇的故事情节、浓郁而多彩的民俗风情、充分而逼真的历史氛围、隐约而复杂的感情纠葛,勾画出了虽然遇到种种自然和人为的困境,但家族、故里、乃至国家社会不断进步繁荣的趋势。

 

 

目 录

 

一、武关道上

二、法王庙会

三、县令大人

四、立足贾营

五、代理木厂

六、功昭邑人

七、灾荒年间

八、白水悠悠

九、及人之子

十、天涯贵客

十一、奕奕梁山

十二、偌大谢礼

十三、挺进瓦店

十四、多事之秋

十五、游子归兮

十六、故里之行

十七、山雨欲来

十八、白河掷银

十九、红顶农夫

二十、苏山建祠

二十一、遇合时艰

二十二、与山长青

二十三、余音袅袅

一  武关道上

 

 

党森见出了人命,趁对方慌乱时,急拉党林后撤,道:“走!越快越好!”党林道:“这怎么行!”党森道:“这怎么不行!告到官府,能把我怎样?”党林寻思,再争反显矫情,便道:“哥,那我走了。”而后,撒腿东去。

 未到柳沟坡下,天已黑严。这柳沟坡,蜿蜒在道口梁阴面,十余里长。虽说一弯新月高悬,也实在比星光亮不了许多,曲曲折折的小道掩映在已生新叶的灌木林中,难以辨认。好在路熟,仍能大步小步迈开,不走冤枉。

偶一回头,却见两豆绿光离自己不远,知是有狼跟上了。就随手折根灌木在手,边竖起耳朵,边除去细枝,径奔道口梁上。过了道口庙,那狼仍不远不近跟在后面。尽管不曾与狼交过手,但身手远不及自己的,也对付得了狼,没什么怕。只是不早不晚,在这当儿,一场恶斗过后,来不及吃口饭喝口水,连块馍馍也没带,正在摸黑爬坡躲避时,遇此克星。月光越走越暗,肚皮越走越瘪,下梁时后面扑上来怎么办?想到这里,党林见梁上开阔,紧了下腰带,猛然回身迎了上去。

那狼见状,也停下来,却不退让。党林缓移步子,用脚探着块石头,眼不离绿光,蹲下拣了起来。狼竟向前移动。党林大喊着投出石块,但未着要害,反激得狼长嗥一声,扑了过来。党林瞅准绿光,待至跟前,一棍抡了过去。只听嘭得一声,狼从左侧跌落,飕得一扭身子,两道绿光又射住自己。沉沉一棍,却不曾伤着!党林忽然想起“铁头铜腰麻杆腿“的谣谚,心道,比绿光低一点,不在力大,着力处需放在腿上。

说时迟那时快,这狼又扑了过来。党林心到眼到手到,咔嚓与惨叫声并起。狼重重摔到地上,好一阵才挣扎起来,没敢再盯住党林不放,只朝来路,一瘸一拐,渐渐远去。

党林松了口气,专下心来,翻龙湾川,趟盘水河,越文家岭,下红土坡。一百来里山路,几乎赶了整整一个通宵。至家,鸡已叫三遍。

 

 

巷里尚无人影,家门却已打开。早起的父亲要喂驴子,正碰上推门进来满面尘土的儿子,怔了好一会儿,才道:“怎么回事?”正在清扫院子的妻子已站到父亲身后,疑惑地看着丈夫,见父亲开了口,接着道:“爹,让进来说吧。”父亲转身回走,妻子让过父亲和丈夫,随手关上院门。

党林来到母亲屋里,见了正在下炕的母亲,只说了两个字:“妈,饿!”母亲道:“先喝口水。”父亲坐在杌凳上,装着旱烟锅子。妻子道:“妈,我做吃的。”说罢,放下条帚,去伙房捅炉子。

站在脚底,党林接过母亲递过来的一大碗温水,一口气灌到肚里,又从屋门门环上取下拂子,去院中很响地拂拍掉身上的尘土,再将脚在地上狠踏几下。

母亲掀起门帘压低声儿道:“轻点,娃还要睡会儿!”反身放下门帘,又爬到炕上,给两个孙儿拉盖被子。党林已有一儿一女,女大儿小,女名玉儿,儿名绍业。刚才的响声惊得两个小家伙晾了出来。

党林坐到炕下小板凳上。父亲开口还是:“怎么回事?”

儿子低声道:“出事了。”

“问你什么事!”父亲不觉声高了起来。母亲指着炕上的孙儿,直给老头儿使眼色。妻子也持着蛋壳,匆匆站到屋门外。

“怕是出了人命。”儿子要说实话,又想把事情说得轻点。

“什么?”父亲的声儿更高了。急得母亲直摆手,又朝外问了一声:“做得咋样了?”慌得妻子连声道:“就好,就好。”又匆匆去了伙房。

“张家要强占那块阳坡地。让了,咱那儿还算山庄子?他们就手持家伙赶我们。几个短工都吓跑了。他们围住打我,用棍子。我顺手去夺一根,哪想到把那人拉倒在地,头磕到石头上,直流血,不动了。森哥赶我回来。”

父亲想教训儿子:早让别耍枪棒了,有家有孩子了,那年的教训还不记取!却说不出口。母亲摸着儿子头,心疼地问:“伤着没有?”儿子摇头。屋里一下静了下来,只听见两个小孩的呼吸声。

狼吞虎咽完妻子端进来的一老碗荷包蛋,五个馍馍,而后,几个人悄声议来议去,也只能先照着党森说的办。只是,多少要准备一下,天已大亮,惊动别人,终非好事,还有,人也累得快趴下了。议准,白天先去小坡崖下老窑中躲躲,夜定动身。老窑是党家先祖恕轩公初来时的栖身处,凿在红胶土崖上,三百年了,早已无人居住,却仍坚固完好。

 

二更时分,夜黑人静,党林摸回家中,孩子已经入睡。党林凑到跟前,抚摸着一儿一女的脸。母亲坐在炕沿上,伸手拍他的背,不让打扰,说醒来咋办,又指着炕上一个包袱,说衣物干粮都在里边。父亲仍坐在杌凳上,党林仍坐在炕下小板凳上,妻子进来依屋门站着。

父亲放下旱烟袋,拿起桌上一个小布袋,开口说了:“这是两串钱,家里一百来斤棉花,还有那驴,都喂好了,全带上。”

儿子道:“全带上!家里咋办?”父亲道:“让带上就带上!这点东西到哪儿安家难,但做个小买卖糊口还行。咱夏阳前朝外出做生意的就多,天南海北都有,只是南边物产多,光景好过,生意会好做些。哎,说这话远了。还有,不能带刀棒什么的,特别那个九节鞭。撞下祸可不是一个人的事!”最后一句像铁锤一样,重重敲在儿子心上。

儿子道:“都记下了。我走后,你们,还有森哥,也不知该怎么应付这事,我再也不会惹祸了。”

母亲瞋怪父亲:“一人出外,还要让带心事!”又对儿子说,“家里拉扯方便,在外有事找谁?不管到哪儿,落下脚记得捎个音信。”

儿子道:“妈,记下了。”

父亲起身去给驴上鞍子。妻子有话,几次却说不出口。中午送饭时,听丈夫说的昨夜赶路狼跟了半宿的事,一直压在心上,又不敢和爹妈说,本想叮嘱丈夫,防身最要紧,爹却什么也不让带。逃人命官司,跟谁结伴?要赶夜路,走小道,再碰上狼怎么办?还有歹人……她净往坏处想,想得身上直冒冷汗。

父亲进来叫儿子出去。儿子扑通跪下,给父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要跟去勒捆棉花驮子。母亲将衣物包袱塞给儿子,还不忘又给了个盛水的瓦罐,算是告别。两个孙子睡在炕上,她不能远送。妻子急急去了自己屋子,又急急赶了出来。

夜深了,村院早进入梦乡,圪崂里尤其显得深沉。一行三人,一声不吭地出了门。乱石铺就的巷道里,驴蹄声分外地响,引起一阵狗咬。

很快到了河边,村南是条小河,朝南走就要从南坡底处过河。这里口岸狭窄,夏秋时水深流急,踩着“列石”过,摇摇晃晃,很不方便,一旦河水稍涨,少壮后生可以赤脚过河,其他人只好望河兴叹了。冬春水流稳定便搭“板桥”,桥墩用河石垒成,桥面由四五块一丈多长、一尺来宽、三寸来厚的槐木或榆木等硬实木板拼成。木板两端铁条箍着,坚固又沉重,桥墩上一放,两头用碎石河沙找平踏实就行。每年旧历十月搭建,来年四月拆除,以免被洪水冲走。现在才三月初,板桥自然搭着。虽说这弯新月已经西斜,月光微弱,也照得见河水淡淡的波纹。驴子轻装熟路,听见水声,踏上板桥。

儿子让父亲、妻子回去,父亲只让儿媳回去,儿媳不肯。上了二阶塬,儿子让父亲、妻子回去,父亲只让儿媳回去,儿媳说不敢。上了南塬,儿子让父亲、妻子回去。却都只是朝前走。

儿子说,你们不回,我也不走了,说着就停住脚步。父亲只好停了下来,妻子却仍往前走。丈夫道:“怎么?你也要走?”

父亲心里一惊,自己和老伴都上了年纪,孙儿孙女还小呀。

妻子道:“再送几步。”黑暗中,党林紧追上去,拉住妻子的手,妻子压低声儿道:“九节鞭贴鞍塞着,小心掉了。”说完,用力抽出手,回身就走。

党林心里一热,驮子是父亲和自己上的,一路相跟着,也不知她几时取得,几时塞得,只高声说道:“爹,天黑,下坡小心。我走了。”说罢,朝驴屁股拍了一巴掌,吆喝一声,匆匆消失在黑暗之中。

 

由芝川到百良到坊镇到朝邑到华阴是条官道。党林有时走在官道上,有时依着官道,绕着临近的小路,躲避可能设卡的地方。啃着干粮,喝着瓦罐里不断补汲来的水。白天也走,大多还是夜行。不曾住店,只在小庙或者麦场栖身。驴子虽难加料,但枯草青草随处都有,如果人躺在麦秸垛下歇脚,驴嚼着麦秸垛子就更省事了。

紧赶慢赶,不及五日,这天拂晓,来到华阴庙前。尽管天色尚早,但因三月十五庙会在即,人们都已在分地盘占地盘守地盘,准备摆摊设铺了,影影绰绰,数量不少。这华山庙会可非等闲庙会,太平年间,赶会人众,波及三省。东至洛阳、开封,西至西安、宝鸡,北至夏县、运城,南至商州、南阳,端的是人山人海,舞袖成风了。

时在顺治末年,不算盛世。但清家入主中原,一统天下,占尽天时。大明内忧外患,可算耗干了心血。虽说摄政王多尔衮实行铁血政策,扬州十日,惨不忍闻,但那只在江南一隅;也曾强迫剃发,大开杀戒,但又行薄赋,开科举,清吏治。受尽明末战乱折磨、灾荒煎熬、苛政盘剥的老百姓,求治心切,才有十来年,天下也就安定下来。去年庙会规模已很是不小。

但党林哪有心思顾及这些,打听到人们都是在忙着筹备庙会后,心情稍稍安定,却也不敢停留,匆忙中决定依然向南,只策驴朝华山西边的华洛古道上赶去。读私塾时就听过楚汉相争的故事,他知道这不是一条死道。

华洛古道与李白笔下的蜀道相同,都是翻越秦岭难如上天的险道,“百步九折萦岩峦”的曲折,“连峰去天不盈尺”的高峻,“枯松倒挂依绝壁”的险恶,这儿也时时得见。只不过蜀道处秦岭西段,华洛古道在秦岭东段。

血气方刚的党林翻这山倒不在话下,但驮着棉花包的毛驴可就难了。盘山路不是从青石崖上凿出来的,就是砌上去的,几尺来宽,一边十丈百丈深的河谷。河谷里要么胡乱叠压在溪涧的巨石,要么深得发黑的溪渊。驴子只愿贴着山壁挪步。党林拉紧笼头,走在外边,一面看着脚下,唯恐踩空,一面尽力让驴子离崖壁远点。就这样,棉花驮子仍不时撞在崖壁上,不时地被弹回来。

包裹的布单脏了破了早是小事,哪一下弹过来的棉花包把自己挤下河谷怎么办?党林瞪着眼睛淌着汗,稳着步子壮着胆儿,仍被吓得停住了。这该咋弄?突然,他想起家里磨面,牲畜都不愿转圈,还时不时要偷吃磨盘上的粮食,就给戴上“掩眼”的事。试试吧,于是脱下黑褂子,蒙住驴子眼睛。这招还灵,驴子听自己摆布了,无需担心被挤下山去了。蹒跚在华洛险道,担惊受怕是实,却把对追捕的担心扔到脑后去了。

 

干粮完了,眼见前边不远处就是人家,但走了一个时辰才听见狗叫,又一个时辰,才来到村边。几户人家的山村,隔墙便看得清院中一切。也有柴门,有的大开,有的虚掩。党林对一位站在门口的妇人道:“大嫂,讨口饭吃。”说着,掏出几个铜钱。

那大嫂只打量着棉花,道:“行呀——卖呢,还是换呢?”

听到答话,党林既感到宽慰又觉得疑惑,什么卖呢换呢的,便回不上口。

那大嫂又强调道:“我说你这棉花是卖钱呢,还是换药材!”

党林笑了:“哦——是这——”虽然听懂了对方的意思,却又不知该怎么对答。一心担忧遭受追捕,只是急急赶路,到底去哪儿,怎么处理棉花,他真还没来得及考虑呢。

大嫂道:“不急,先进来喝口水,我做饭去。”

一会儿,又进来几个人,有老汉有妇人有小孩,衣服上都叠着补丁。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开了:“我们知道棉花到这儿不易,但再往里边走,一个价。”

“是换药材,还是皮子呢?”

“咱们这儿药材好着呢,还有生漆、桐籽、黄蜡……关中道常来人收购呢。”

“亏不了你,你说个价。”……

党林不知道该回答谁,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是听着。在他们都说得停了下来,只盯着他看时,才冷不丁问了一句:“你们家男人呢?”

几个妇人抢着道:“跑坡去了。”

老汉们则翘起胡子瞪着眼,那意思明白不过,怎么说话?

党林歉意地对老汉们笑笑,却道:“跑坡是打猎吧?”

一个老汉答:“这还要问!”一个妇人答:“还有采药。”一个妇人答:“跑坡的事多了,山上的东西跑了坡才能到家。”

说着,说着,一大碗面条端了上来,是耀州烧制的大老碗。当着生人的面,饥肠辘辘的党林不敢蛮吃,尽量收敛着,几筷子下去,就扒拉出面条下面埋着的鸡蛋,还有切得见方的肉块。他感激得抬头看看那大嫂,点头笑了一笑。

听不到党林回答,老汉妇人们有些急了,还以为他不卖不换,仍要朝南走呢。便一块儿出去,商议对策,无论如何,要留下这棉花,成色不错,数量也不少,几家都能分点。实在该添添衣服了,还有絮装的棉。

党林一想到驴子被撞着崖壁的棉花包弹出来的情形,就胆颤心惊,往南看,尽是山,难免还有那样的山道,驮棉花赶山路,实在不是个事;只是该怎么卖,怎么换呢?

山里天短,只见峰峦隐去日头,天便暗了下来。这当儿,大嫂当家的,一个干练利落的壮年人回来了,他一边放下猎枪和几只野兔山鸡,一边看着驮着棉花包在吃地上的草的驴子,说道:“有客啦,怎么不卸下驮子加点料?”

党林赶忙起身过去,叫道:“大哥,回来了。”两人互道姓氏,一块儿抬下棉花驮子。党林了解到,当家的姓董,几户人家不一个姓。

看见鞍子上别着的九节鞭,当家的道:“会拳脚?”

党林道:“董大哥,一个人外出,护护身。”

当家的不由分说,拉党林到院子当间,道:“来,比划比划。”

得到董家大嫂的诚心款待,又见当家的豪爽热情,党林也拉开了架势。二人你来我往,抬脚劈掌,试探着对方,只是,都未动用狠招。不知几时,全村的人——也就二三十口——都来围观。

正在大家眼花缭乱之际,董家大哥突然叫道:“老弟,就这样了!”并顺势收住脚步。当家的喜欢功夫,几个人都难以近身,见了习武的就高兴,方圆没有对手。与党林过了十几招,感到招招扎实,心里更是乐了,又想到若认真起来,谁栽了都不好看,就高声叫起停来。

一老汉见状,忙把当家的拉出院子,说了大家的意思。当家的道:“今儿不早了,明儿办。”又回到院子,高声道,“人不走了,大家的事我在心着呢。”

虽说是这么个留宿法,但在这荒山野地,没日没夜的逃亡之后,党林哪有个不从的道理?

晚上,董家大哥让半大的儿子睡他妈屋里,自己与党林同睡。看到党林一直不开口,也揣摩到他的心事,先问:“驮棉花来这儿,做生意还是送人?朋友?亲戚?”

党林忙答:“不送人,不送人。”

董大哥道:“这就好说了。卖钱不如换山货划算。”

党林道:“我是来跑生意,却从没跑过生意。只知道老家夏阳那边的棉花价钱。药材认得几味,也只知道这几味铺子里的价钱。”党林实话实说,只没敢说,自己是惹上命案,躲出来的。

董大哥笑道:“哪有这样跑生意的?商洛山货好,北行关中道,南行南阳襄阳郡。人家背钱来这儿进货,咱怎么能背钱出去呢?山里人钱难,花钱会斤斤计较,山里人勤快,换货出手大方。吃点亏跑趟坡就回来了。山里人厚道,不会让你吃亏的。”

党林道:“家里就这点棉花,都让我带出来了。这里的行情,我又一点不摸底。你看,这……”

董大哥笑道:“动起拳脚,虎虎生风,说起话来,磨磨叽叽。这么讲吧,这里棉花价钱,比外边高得多——就换药材吧,这儿药材比外边又便宜得多,和药铺的价,就不能比。看你这样,不光不识行情,药材真假好赖,怕也识不了几样。说吧,往回走,还是往南走?怎么?往南,那就是去南阳,不像去襄阳的样。去南阳路也远,还得换些贵重轻便的呢。要是信你大哥,明早我给你办,骗了你,就你这身手,哪天找上门来咋办!不信你大哥,明早驮着棉花走人。村里他们,我帮你拦着。”

党林边听边点头,临了,道:“全靠大哥了。”听得投机,称呼起来,把“董”字也给省了。

晚上睡得迟,主要还是连日奔波,身心劳累,第二天起来,太阳已经老高。山里太阳高是真高了,山外大半早上时,山里的太阳还没出来呢。到了院子,棉花早分完了,药材一样一样摆在那儿,什么柴胡、桔梗、厚朴、猪苓、党参……还有天麻,党林还都认识,怎么说自家山庄子里还待过一年。

大嫂端来洗脸水,慌得党林忙说:“这怎么受用得起!”

大嫂道;“说什么呢,快洗吧,饭都好了。”

正说着,董家大哥回来了,道:“老弟,我都作主了,比那些老贩子换的不会少。天麻是我的,家里就这点儿,少了,别见怪。”

党林道;“大哥,你这份我不要,我吃在你家住在你家,还让你操心跑腿。天麻的价我知道,就差人参、麝香、牛黄了。怎么还比别人给的多呢?”

董家大哥道;“还说这么生分的话,你当是在城里住店,劳动店掌柜呢?——饭来了,快吃快吃——什么多呢少呢,不要还成!不要?算我送你的,日后发达了,过来给我带点南阳的新鲜行不?”

党林插不上话,只能一一依了。董家大哥要挽留党林多住几日,说还想切磋切磋。但董家越客气大方,党林就越怕打扰,越感不安,越执意要走。看党林这样,董家大哥只好从了,帮党林分包好药材,上好驮子,又说,总要出去跑坡,直送党林走出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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