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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我的母亲

2018/6/11   来自:韩城作协网   点击:1762 

 

我的母亲

陈青叶 

 

 

    母亲名李改维,生于1924年。她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圆脸大眼睛,总是给人一种干练、利索的感觉。

外爷是一个银匠,一辈子相继娶三个妻子,育有五女。我外婆是外爷的第三个续弦,生养母亲一人。母亲虽为家中小女,但在溺爱中好强而不骄横。听舅母们说,母亲五、六岁时,就知道扫地、干杂活,再大一点儿就踩着小板凳和面、擀面条。母亲心灵手巧,能裁能绣,能纺能织,论人样、人品、女工活在同伴中是出类拔萃的。母亲善良豁达,和异母兄姐相处得比亲兄弟姊妹还亲热。

旧社会重男轻女,外爷的五个女儿都不能在家继业,外爷过继了他的侄子。外爷、外婆虽然很疼爱母亲,但由于受封建礼教思想的影响较深,在不同方面均对母亲造成了伤害。比如:外婆给母亲缠脚,缠坏了母亲的大拇脚指头,后因新文化的兴起,外爷又给母亲放了脚。母亲的脚虽不是三寸金莲,但对日后的劳作、长途奔走中造成了极大的困难。又如:母亲虽聪明伶俐,但外爷给过继儿子单请私塾老师,不允许母亲学文化,这给母亲后来生活造成的影响也是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当然我并没有责怪外爷、外婆的意思,因为要他们超时代做人、做事是不现实的。但一想起母亲因为这两样软肋遭的罪,我的眼眶就常常湿润。

母亲19岁嫁入陈家,20岁生下哥哥,1947年生了我。父亲陈琅琳长母亲三岁,1944年就读于国立第三大学(武汉大学)机械系,在大学学习期间,参加共产党地下活动,并加入了共产党。1947年下半年,由于白色恐怖在学校无法继续就读,被地下党组织护送到当时的湖北江汉军区参加游击活动,1949年武汉解放,被调到湖北省商业厅工作,1953年又调到国家治金部工作,任工程师。1958年病逝。

陈家是个大家庭,二十多口人,爷辈兄弟三人,大爷管家,他们是远堂兄,到我们这一辈第五代。家虽大,但无论爷辈、父辈的关系都很好,妯娌之间也很少有闲话。大家庭轮流做饭,一人三天,三个婆婆,五个媳妇,一轮24天。轮到谁做饭,除非婚丧大事,谁也不许请假。母亲虽说能干,但毕竟是小家碧玉进入大家庭院,也挺怵做饭的,听说有一次正和面晕了,磕掉了两颗牙齿。但好强能干的母亲还是很快适应了新环境,受到大家的认可,特别是受到当家大爷爷的欣赏。

 母亲尽管聪慧能干,但因和父亲文化水平的特大差异,让他们的婚姻也曾出现过危机。解放初期,父亲在湖北省政府工作,母亲为了挽救他们的婚姻,带着我千里迢迢去寻父亲。到武汉后,母亲把我送到托儿所,她自己上了妇女干部培训学校。在学校里,母亲勤奋好学,成绩优异,多次受到女校长的表扬。可惜好景不长,在三反五反运动中,父亲受到诬陷被停职。当时是包干制,一个干部每月只发几元的零用钱。父亲有了问题,母亲不仅上不成学,我们连饭也吃不上了,母亲只好带着我返回老家。回家前,经上级领导批准,我们同父亲见了一面。这一年,我大概是五岁,一进门,父亲坐在中间,他的一边坐一个人,母亲和父亲说了什么,我当时没有听清,更没有听懂。这一次见面,对父亲触动很大,记得几年后他和母亲说起:我看到你们太可怜了,当时就下决心以后同心过日子……。我在一旁把小嘴一撇说:“爸爸我看你太可怜了,两个人看着你。”爸妈听了都笑了。

 回老家后,父亲的问题澄清,被组织调到北京冶金部工作,母亲又领着我到了北京。我们在北京定居下来,这大概是1953年吧。1953年到1957年,是母亲一辈子最幸福的四年,她与父亲夫妻感情很好。再生二子后相夫教子,无忧无虑,专心操持家务,1957年后半年父亲患病,母亲家里、医院两头跑,就相当的辛苦和煎熬了。

母亲是在旧社会长大的,虽然性格刚强,但三从四德,向家人妥协的事也是常有的。最让我难受的是:母亲带我去武汉、北京,却不能带我的哥哥,因为爷爷奶奶不让哥哥走。哥哥是长孙,我的亲叔父在外,叔父、叔母关系不协调,没有小孩,后来离了婚,所以哥哥必须是必须留下来陪爷爷奶奶的。每一次我们探亲后要走,哥哥都哭哭啼啼的。好不容易有一次爷、奶答应让带哥哥走,哥哥兴高采烈地取回学校的书本后,爷奶又变卦了。还有一次,说好了奶奶要带哥哥到北京游玩,母亲兴奋得日日盼,夜夜等,可接人时一看,来的是奶奶、姑姑和姑姑的小孩,原来是爷奶怕哥哥来了不回去了没让来。母亲虽很失望,但仍热情周到的招待了奶奶、姑姑和姑姑的小孩。这件事,让母亲心中很是难受,更遗憾的是因为见面少,父亲又早早去世,父亲在哥哥脑海中几乎没有什么印象;父亲走时,大弟三岁,小弟六个月,他俩对父亲也没有多少印象,这很是令人伤感。唉,三个儿子,只知道“父亲”这个词,却一丁点也不知道什么叫父爱。

我的父亲虽为高级工程师,但为人和善,工作吃苦。他经常下基层,出差到边远或艰苦的山区考察,1957年因积劳成疾,患上了肝疾,国家尽力抢救,从美国进药,但最终无效。1958年暑期,父亲于北大医院去世。写到此,我喉哽眼酸,泪花花在眼眶眶里打转。记得那一天下着小雨,母亲和我去北大医院,一路上还幻想着一见到爸爸,爸爸会坐起来,怎么也不相信爸爸会离我们而去。到了医院太平间,我们看到的是爸爸笔直僵硬的身躯,他着一身蓝干部服,再也不会同我说话了。去往八宝山的灵车上,我和妈妈号啕大哭,单位送葬的人员不停的劝我们。雨不停的下着,仿佛告诉我们:哭吧!流干眼泪,准备接受人生的磨难……

父亲走了,不管不顾地走了,留下两个老的,四个小的,他最小的儿子仅仅才六个月。这一年,母亲三十二岁。父亲病重时给母亲交代过:你不论怎么过,都不要和孩子分开,都要让孩子上学……父亲病重时,我的亲叔叔来到北京,一进门说给母亲的第一句话是:我哥若走了,你嫁不能带娃,留不能招人……父亲去世后,抚恤费等母亲一分没要,由组织直接汇给了叔叔。哥哥上学、我上高中,费用一直是叔叔邮寄。考虑到回老家亲人多,而且当时成立了人民公社,母亲决定回老家。走时组织上一再告诉母亲:回老家后有困难找党组织。老家的二伯来接我们,那时交通不便,坐火车倒汽车,坐船转马车、骑马,小弟患了严重肺炎,几乎扔在半路,好在老天有眼,虽然长途跋涉、千辛万苦总算安全回到老家。

回到老家,母亲剪掉烫发的卷,脱掉了全皮的鞋,全身心投入生产队劳动中,她决心吃大苦、耐大劳,养活自己的儿女。记得有一年冬天,母亲给生产队轧花,四十天昼夜连轴转,累极了,就在花堆上打一会盹,吃饭让换班的人捎。锄地、摘棉花母亲还可以,可是因为缠过又放的小脚,在播种、摇耧、牵牲口等活路上,母亲就力不从心。常常是干一天活下来,她抱着红肿的脚狠劲揉,第二天还要照常出工。

1958年后半年、1959年前季还好,我们在食堂吃饭,到了1959年冬季,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我上初中一年级住校,起初背的是食堂蒸的麦面馍,后来换成谷类馍、豆类馍,再后来每人每月发15斤带壳的粮食,必须加野菜才能裹腹。食堂撑不住,解散了。我们陈家一大家子也分成了四户,这时养活四个孩子、两个老人的担子,实实在在地全压在母亲的肩上。母亲白天出工,晚上在油灯下做鞋、做衣服,然后拿到集市上卖,换一点儿萝卜等可以进口的东西。最严重时春天树叶被人采光了,榆树皮被人剥光了。

有一件事,我至今难忘。那一天,家里就剩下我和爷奶。食堂还没解散,每天供两顿稀汤。下午两三点,我从食堂提回三人的饭也就是三碗糊糊汤,爷爷不愿掺水掺野菜,把他那碗糊糊汤喝了。我和奶奶掺了水,放了野菜,一人喝了一碗,锅里还剩了些,等到晚上睡觉时,奶奶把剩下的菜汤热了热,爷爷脸面墙躺着,闭着眼,一动不动,我抢在奶奶前,把锅里的野菜汤分成三碗,叫爷爷起来喝汤,爷爷激动地老泪直流。多年后爷爷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就对人说:我孙女真懂事,真疼爷爷,把她省下的野菜汤匀给爷爷喝。没有经过低标准的人怎么也体会不到挨饿的滋味,真是饥饿难忍,石头难啃。那几年,夫妻分锅,分粮吃的事一点也不稀罕。这件事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母亲当时处境是何等艰难!

 低标准时期,有男人的人家搜寻粮食的事无需女人出动,可是我家,母亲不去又能让谁去呢?在那个年代,为了活命,农村哪家没有小偷小摸的事呢,比如:挖油菜根。当时“瓜菜代”生产队在棉花地里种了油菜,人们偷偷把油菜根挖回来,蒸着吃、煮着吃。人家家男人出去挖,我们家呢?母亲为了家人活命,只好自己挺身而出了。试想,在漆黑的夜晚或者是在朦胧的月光下,一个女人在空旷的田野里提心吊胆地挖着油菜根,是多么令人寒怵的事情啊!为了一家老小能活命,母亲到黄河滩捡豆子,挖马蔺根,一来回就是六七十里。到山上捡玉米棒,就是在别人收过的地里找遗留下的豆子粒、苞谷穗,可怜母亲脚是缠过的,大拇指脚指头是被勒坏的,长途跋涉时常常脚下磨出的血泡一层没好又添一层。

 三年自然灾害,漫长的低标准中,母亲千方百计把退了玉米粒的玉米芯子磨成粉,把从黄河滩挖回的马蔺根剁碎、晒干、碾成粉,掺一点粗粮粉蒸成馍。那时红薯杆是上品,但弄到一点儿不容易,玉米芯粉、马蔺根粉做成的馍吃到嘴里难咽,咽到肚里腹胀。母亲还捡回来杨树掉下来的我们叫毛吊吊的穗穗,把它蒸成菜。那个真苦啊,但不吃不行,饿啊!后来情况好转一些,母亲到十五里外的芝川,通过异父同母的哥嫂,给人家生产队挖胡萝卜,换回人家的胡萝卜叶,把胡萝卜叶腌成酸菜供家人冬天吃。给生产队割麦,队长给劳动者一人发一个馍,别人吃了,母亲舍不得,拿回家分给爷爷和小弟吃。生产拔棉花杆,一个人分一点儿蒸熟的红薯,母亲闻了闻,放在装野菜的大花袱子里,拿回家。可以说,那时我家的每一口食物,都是母亲用血汗换来的。

高魚仓《“没本事”的母亲》一文,受到人们的热赞,文中说道:我的母亲在家里只是默默无闻的干,“一毛钱”的主也做不了。可我的母亲在家里是“一毛钱”的主也要做,她不做谁做,家里大大小小、内内外外的事都要她来操持,老的老、小的小,谁又有能力为她分担忧愁呢?高魚仓的笔下,操持家务49年的母亲大约把12万斤的粮食磨成面或碾成米,一顿一顿做成熟饭……可我的母亲这几年面临的是无米可下,她要像男人一样拼尽全力为家人刨食。家里没了男人,就是天塌了,山崩了!低标准时期如果有个男人为她遮风挡雨,使她不面临“巧妇难做无米之炊”的尴尬处境,我的母亲将是天下第一幸运妇人,但她为了孩子却一个人养活着我们一大家子。三年间,每人每天带壳的粮只有半斤,要活命以每人每天最少补二斤野菜来算,三年1095天,一人需补2180斤野菜,全家七口人需15260斤野菜,要知道那是个连树皮、树叶也被剥光采尽的年代。可怜的母亲、伟大的母亲,她那瘦弱的肩、纤细的身、受伤的脚,一双因过度劳作粗糙而冬天缠满胶布的手,千辛万苦奋斗,终于保住了一家七口老小的命,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低标准后期,情况虽大有好转,可生产队在山上包了坡地种玉米,母亲要长途跋涉,翻山越岭上山点玉米、锄玉米、掰玉米棒子。 要命的是:生产队在山上分玉米棒子,别人家有男人,分了玉米棒子,不愁搬不回家,我家呢?母亲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把玉米棒子分几次从半山坡背到山路上,然后放在独轮车上,七扭八歪的慢慢往回推。路上车翻了,有人时人家帮忙把车抬起来,可别人走得快,往往是别人早到家了,母亲才顶着星星回到家。

母亲遵从父亲的遗言,坚持着自己的信念:再难也要让孩子读书。那一阶段,村里不少人家让孩子停了学,甚至低标准后期国家允许开荒种粮,有的国家干部也辞职回家。不少人劝母亲,可母亲不仅不肯让她的大儿子停学,而且也不允许她的女儿停学,她坚信困难会过去,有文化就有前途,她为自己的没文化而伤心,绝不允许儿女像她一样当“文盲”。

唐僧取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父亲去世后我的母亲经历的磨难何止八十一次!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熬过了低标准,到六二年、六三年,国内阶级斗争慢慢紧张起来,这场政治斗争给我们带来的灾难是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的。父亲在时,共产党员、老革命、高级工程师的光环笼罩着我们,我是学校的三好生、北京市西城区的模范学生干部,我的名字写在学校的光荣榜上,作为学生代表我幸福地站在“五一”检阅观礼台上。那时母亲享受的荣耀更辉煌,她是街道干部,入党培养对象,邻里有什么事,她一说即和,母亲勤劳、善良、聪明、能言,又特别乐于助人,在街道叔叔、伯伯、阿姨们心中的威信特别高。父亲去世后,母亲只知道经济来源断了,母亲想着只要自己一不怕苦,二不怕累 ,孩子们长大了,情况会好的。我们万万没有想到:我们回到老家是从红窝跌进了黑坑,不管如何挣扎,浑身上下是黑透了,原来的每一个红细胞都黑透了。

我家是地主成分,爷奶是地主分子。我上初中时,还享受了一年的等助学金,加入了共青团。随着政治斗争的严峻,原来帮助我们的人渐渐不敢帮我们了:要划清阶级界线。一九六六年,哥上大三,我上高二,大弟上初一,小弟上小学,全国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们被完全彻底划入地富反坏右队伍中。那时爷已去世,奶是地主分子,但她已八十岁,走路摇摇晃晃,还有抽搐病,造反队如果批她斗她,拉她游村,随时都会有毙命的危险。我们村聪明的造反队头头可不愿意背这个人命,所以找茬都找母亲。造反队头头中,有一个是因为经常向母亲要家里的东西有时得不到满足,所以找母亲的茬特别积极。母亲虽不是地主分子,但地富反坏右分子游村时,母亲都得陪着。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领着一帮子人,敲锣打鼓来到家门口,贴大字报、呼口号。有一次刚好我在家,听到锣鼓声,母亲赶忙把我推进一间房子里,在外面扣上门锁,自己走出大门,接受批判。我知道母亲这是保护我,不让我受到造反派的围斗,听着锣鼓声、口号声,我难过极了。

文化革命进行到破“四旧”抄家阶段,造反派冲进家门,到处乱翻、乱砸我家,过去的相片、书籍全没了,紧接着收浮财。母亲性格开朗,喜好帮助人。家里有银铃、玉镯等东西村里人都知道,一袋子银铃常借给村里人办喜事用。抄家前一天,村里有个老贫农给母亲报了信,母亲让我躲到同学家,母亲在我小弟身上缠了些自己织的土粗布,让两个弟弟送到我三姨家,母亲想银铃、玉石、玛瑙饰件不能藏,因为村里人都知道,少一件也免不了受罚,转出一些粗布给家中老小做棉衣以御寒过冬。造反队不仅抄走了家里的首饰,还没收了床单、几床被子、布鞋,并搬走了一些家具。后来,我们在老坟上伐的柏木,给父亲准备的棺板也给他们抄走卖掉。更甚的是,他们把母亲隔离二十多天,硬说家里有浮财,要母亲交出银元、金元宝之类的东西,可我家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后来,造反派还拆了我家偏院的五间房。

1966年,母亲仅40岁,一个40岁的女人,要承受如此大的冲击、欺辱,是何等的不易!母亲顽强地顶了下来,她知道,她活着他的儿女就能活着。最动乱的一年,大部分时间母亲让我躲出去。听大弟讲,那一段时间,多少个晚上,奶奶、他和小弟围在母亲身边哭,他们再也不愿意待在这个家里了,弟弟们要母亲带他们走。可是一说走,奶奶又哭着说:你们走了,妈怎么办……那场面真是撕心裂肺。母亲心软了,孩子可以带走,留下婆婆让她冻死、饿死吗?思前想后,她下定决心,死磕到底。母亲悲切的对弟弟们说:不怕,有妈。当时,我叔父在空军部队任飞行大队长,对于造反队的问话,母亲小心谨慎,唯恐一句话说错了,连累叔父,因为他是我们家仅有的一点红,一点政治精神支柱。

     村里也有不少好人,背地里安慰母亲,当时的贫协主席就是其中一个。有人给母亲讲了个故事:过去有一个寡妇,带着年幼的孩子艰难度日,可村里有一些人欺负可怜的孤儿寡母,使她们雪上加霜,……。后来遭了年馑,苍天有眼,让欺负过她们的人全饿死了。

     文化革命拖了十年,因成份问题,哥毕业后主动要求分到新疆,我没学可上,也没有单位敢要,大弟、小弟相继初中毕业,也无学可上,他们每天上山砍柴,家里偏院里整整齐齐的堆着小山一样的木柴。

母亲是一个顽强的人,她不懂什么革命的大道理,只知难死难活也要把孩子拉扯大。母亲在逆境中从不退缩,为儿女考虑总是细致周到。我毕业后回乡第一天,母亲在我后背上拍了两下,长叹一声说:你这么大了,不会纺、不会织怎么行。从此,除了下地干活,母亲教会了我从纺线到织布一系列的女工活,为我结婚以后度过穷苦的日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母亲一辈子勤劳、办事果断、干练,勇往直前精神不倒。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大弟考上了大学,母亲坚决支持他上大学,母亲说就是卖房子也要让娃上学。母亲多次东奔西走,多次找到乡教育专干,我才能够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小弟留在农村,母亲亲自挂帅,领着小弟在韩城、山西跑运输。母亲只身到北京,找到父亲单位,为她办好干部遗属生活补贴手续。母亲八十二岁时,还到学校给孙女看孩子,使孙女能安心投身教育工作。

母亲胸怀宽广、不计前嫌。文化革命结束后,我们有时对文革中整过我们的人还有怨气,母亲则教导我们说:不要记仇,那是大气候嘛……。这些人有困难、借钱,母亲慷慨解囊,他们家里有红白事,母亲帮忙尽心尽力。原来整母亲最起劲的那个人后来得了绝症,他知道自己病情后,亲自到我家,流着泪给母亲说:嫂子,我对不起你……母亲则好言相劝:好好养病,什么都不要想。文化革命后落实政策,母亲只要回了一副松木棺板,其它的一概没有要生产队赔偿。

母亲用她的言传身教赢得了人们对她的尊敬。在族里,她成为族长;在村里,她是各家红白理事的理事长,母亲为人当月下老,成就了几十对鸳鸯,母亲不知道说和了多少家,多少人化干戈为玉帛,为人们做好事,是母亲简单的做人信仰。

我的母亲忍辱负重、吃苦耐劳、敢打敢冲、性格豁达,她孝敬公婆、乐于助人。母亲的身上集中了中国劳动妇女的所有优秀品质。她没有文化却胜过了高学历。她倾其一生,同自己不愿认输的命运抗争。母亲的性格和品质在我们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哥哥今年七十五岁了,还被返聘,战斗在教学第一线;二弟更是突出,曾被评为全国劳模,在人民大会堂及全国各省巡回作报告;小弟曾任村长,领导村民们修路、引水、盖学校。孙辈们有出国工作的、有在研究院工作的、有教书育人的、又搞财会的、还有经商当老板的,总之在不同的行业都取得较好和成绩。我们这个大家庭,现在是一个让人羡慕的大家庭!

鲁迅先生比喻自己: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而我的母亲对于我们来说,我们觉得她吃的是草,挤出的是血。母恩重如山,我们要用拳拳之心感恩母亲。母亲八十多岁时还康健,几次坐飞机到广州大弟家常住,大弟媳对母亲毕恭毕敬,大哥身为老大,对母亲的衣食住行和家事事事操心。每年冬天,我的孩子接外婆到我家过冬,我们尽量给母亲安排舒适点的生活环境。母亲大部分时间和小弟一起生活,小弟和小弟媳妇对母亲百依百顺、悉心照顾。孙子辈的孩子们也总是隔三差五回来探望奶奶,为奶奶带回可口的食物,拉着奶奶的手问寒问暖,同奶奶说说笑笑……

小弟常常感叹的对人说:我爸不在的时候,我才六个月,我妈32岁,我妈带着我们硬是闯过了低标准、文化大革命两道难关,我妈一辈子太不容易了……没有我妈就没有我们这一大家子。

是呀,母恩大如山,我们母亲本身就是一部精彩的文学素材,母亲是艰辛、奉献、无私、博爱、伟大的化身。如今,已是九十五岁高龄的母亲依旧精神矍铄,让我们各自继续用不同的方式孝敬、感恩母亲,回报她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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