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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头窑

2016/7/25   来自:韩城作协网   点击:1339 

                                    尧头窑

                                                                                                      郭军平
  
                                                                                                         一
  
  汤汤洛水,自北向南缓缓流过,一路经山逢丘,挡不住美丽身影,昂头挺胸奔向大河,汇入大海。
  
  踏上这块美丽山丘,望着绵延起伏的山川,心有万千感慨:是啊,这里曾经辉煌一时,到处是云烟缭绕、人声鼎沸的场面。起因只是这里的瓷窑一片连一片,顺着川道一直延伸到洛水之旁。美丽的洛水,灌溉滋养了沿岸的人民,也在悠悠的千载风情中,摇曳着瓷窑铿锵的美丽音韵。
  
  瓷窑曾辉煌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此时它已绵延了数百年的岁月。起于明代,穿过清朝、民国的烟云,一代又一代的瓷窑艺人,把这造福子孙后代的技艺接力棒传递了数十代子孙后人。然而在21世纪之初,在市场经济的选择下,这一座座瓷窑终于寿终正寝了。
  
  望着漫天遍野的荒草萋萋的瓷窑,一座座熄灭了火种不再喷吐青烟的瓷窑,一种荒凉的感情爬上心头,让人油然而生思古之幽情,感伤莫名。曾经的瓷窑,因为人烟之阜盛,车辆之如梭,城池之高大,庙宇之众多,街市之繁华,称雄于一时。
  
  如今,虽然那些衰败的街市门面风光不再,但从那镂刻着精致花纹的门楼上,依然可以看到瓷窑往昔的倩影。而它们的光辉历史,仍旧保留在那些上了岁数的老人心中,提起当年的瓷窑,老人们的嘴,能复活一段繁华的历史。
  
  可惜的是,没有人能有远见把那些在未来可能会成为重要价值的文物保护下来。一座座高大的城池被拆毁,一座座庙宇被红卫兵砸倒,就连当地一位明朝一品大员的坟墓,也被损毁一空。荒唐的年代,荒唐理念烧昏了人们的的头脑行为。只有那座还算坚固的洛水旁边的古塔,虽然挨过炸药的袭击,依然倔强地站在洛水岸旁,静静地守护着这缓缓流淌的洛水,守护着那曾经的繁华。
  
  在古塔的记忆里,一辆又一辆的马车拉过从瓷窑里涅槃过的矸石坯。那一个又一个在烈焰中升腾,成为有着美丽生命的瓷制品,就这样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下,在洛水岸边发出一阵又一阵优美铿锵的乐音,摇晃了几百年,摇醉了洛水,摇醉了窑工,摇醉了沿河两岸的人们。
  
  人们的锅碗瓢盆交响曲从此拉开,老太太小媳妇爱把磨制的米面放在那厚实的瓷瓮里,新媳妇大姑娘那一双双纤手搅弄在瓷盆里,那白花花的面粉就变成了白玉般的面条、饺子皮、麻食。更有豪壮的汉子,端起盆般的大碗大口咥羊肉泡馍,大碗咥关中扯面。清清腻腻的菜籽油,盛在一个个精致油光的细瓷盆里,于是那菜油愈发清香、愈发金贵。而那些还保存着粮食的大瓮,依旧矗立在一个个的农家屋里,结结实实地诉说着瓷窑的过往和沧桑历史。

瓷窑的兴盛衰败,是历史的选择和淘汰。在漫漫岁月中安于现状,裹足不前,在日益竞争的经济大潮中,落伍就成为了必然。倘若瓷窑能在一代又一代的艺人手中更新创造,又怎么会面临如今这样的命运呢?据老人们讲,瓷窑也曾经生产过一些细瓷,然而在一代又一代的传递中,并没有很好地发展,于是就一代不如一代了。悲哀啊!先人没有蹉跎岁月,从建窑到创制,并发扬光大,那是他们的业绩,不容否认。然而子孙后辈仅仅一味地墨守成规、坐吃现成、不思进取、不谋创新,今天的关门停业难道不是必然吗。
  
  遥望悠久岁月,我无法想象,那些或实用或精美瓷器如何在大西北称雄,进入千家万户,历数百年而不衰。然而眼前的瓷窑,只有几个民间艺人守着旧窑,生产着一些工艺品,目的只是前来参观的人们留作纪念。站在不时有游人经过的窑前,我疑惑不已:瓷窑曾经的辉煌难道真的云消烟灭了?
  
  如今,在数百年间曾经为西北经济发展做出过卓越贡献的尧头窑,已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而当每一个参观者来到当地博物馆时,都可以抬头看到一行醒目的标语:让我们在历史文化的发展中得到启示和动力。这句话像对游客说的,便我更觉得,是在对尧头窑的每一个子孙后代说的。
  
                                                                      
  
  早有想看尧头窑的想法,也有看看尧头老街的念头。在出发之前,又听朋友说著名作家贾平凹今春还专门拜访了一次尧头,是以个人身份,没有大张旗鼓。我想,尧头窑有什么稀奇竟然让老作家悄然前去。在我个人的意识里,老作家一定是又有什么新的创作,然后又不动声色地前去体验,之所以一个人悄然前去,一定是不愿他人打搅自己感受这个古迹的气氛和心情。作家们接受自然之灵感,之所以喜欢只身前往,也许是想与自然与古迹直接对话吧。
  
  在看到华盛陶艺竟然把熄灭的千年窑火点燃,把这个已经失落了辉煌和荣耀的古窑传统技艺和深刻文化内涵重新做了一番打理,又经过一番技术的借鉴,做成了继承千年窑火古风传承千年窑火底蕴、秉承中华文明内涵的黑瓷艺术品时,我的眼前一亮,遂决定前去华盛陶艺厂感受一番。恰值雨雾连绵,天空云气氤氲,一会儿细雨蒙蒙,一会儿是雨骤风紧,看看毫无晴朗的样子,遂决定不等天晴,冒雨前去。好在杨总已备好了车,他的热情令我感动。
  
  不长的一段路途,过西河大桥,走段庄,从安尧路南下,走曲曲弯弯的乡村水泥路,二十多分钟就到了华盛陶艺厂。一顿便餐后,我便和杨总打伞前去尧头老街。
  
  老街不远,步行一百多米就上了正道。走在水泥铺做的路面,仰头一望,一棵老槐树上挂了一个小小的牌子,上写中国传统村落保护区,可见尧头老街已被纳入国家文物保护范围。尧头老街狭长,这是中国传统村落的特点。两边是年久失修的老民居,衰败破落的面貌显而易见。还以为像老街这样的模样,已经彻底没人居住,谁知向前走,竟然见一中年妇人搭起帘子坐在屋内打毛衣,看见杨总还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有人居住的老街,似乎一下子有了人气,让人感到暖暖的。杨总说这里居住的人不多,就四五家的样子。果然,我们往前走,就再也没有看见什么人家,见到的只是高高低低的民宅,有的大门紧锁,有的门颓墙倒,里面的窑洞一览无余。从一个挨一个的民居来看,不难想像这个古镇以往的人烟阜盛的,可惜的是,随着尧头窑的衰落,古镇也日渐荒芜了去。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一亮,一道沟壑前搭起了一座浮桥。杨总介绍说是文化局在规划景区。看得出来,随着尧头古镇的历史文化价值上升,文化部门已经有所动作了。虽然我们走的是弯弯的小路,不过铺得都着实不错,遇沟沿处,还特别加了护栏。嵌入瓷瓮残片的路面,十分显眼地在我们脚下延伸着,似乎在默默地述说着这里曾经的故事。
  
  沿途风景开阔,尧头地处山区,山原起伏,川道蜿蜒。映入眼前的是不再喷吐青烟的尧头陶瓷厂。高大的烟囱孤独地矗立着,废弃的灰渣堆集中一处,成为见证昔日繁华的历史古迹。稍远处隐隐约约的地方,有一块站牌,杨总告诉我,坩土就是从那里采取的。距离不近,想来做什么事情看来都不是容易的。坩土,我在杨总的厂子里见过,我奇怪那怎能叫土呢?分明是矿石的样子,灰灰的颜色,一片又一片的,与黄土的颜色迥然两异。我曾经用脚踩了一块,但是却不如矿石硬,一踩就碎了。从硬度上,可以见出它和土差不多,只是颜色有别。杨总说它的准确名字是高岭土。看来天地万物真是有灵,让这一种土生在这里,然后又让生生不息的先民们发掘开采,创建成了天下赫赫有名的尧头窑。窑火熊熊中,一个个泥坯变成了各式各样的家庭器具,大的如瓮,小的如盆、罐、瓶、碗等。为了消除审美疲劳,手艺人还在一些罐、瓶、碗等上面印上图案。图案丰富多样,有中国传统文化里的梅兰竹松,还有各类祥鸟、走兽等。我在华盛陶艺收集的明清两代的黑瓷品里,切身感受到了尧头黑瓷的艺术魅力,感受到了传统陶艺的伟大价值。途中,除了土地没有荒芜以外,那些已经废弃的座座冷窑灰头土脸的,让我再一次感受到荒凉。沿途民居,有的已剩断垣残壁,有的破烂不堪。那些老树枯枝上还冒着青绿,更增添了风雨沧桑的历史感。看到这些景象,我用相机拍摄了下来,保存着吧,这就是历史的真实面貌。只有到了这里,我们才可以和历史对话,和先民对话。杨总说,以前的尧头老街一到晚上就是灯火通明,万家灯火,街道上多的是提着马灯给烧窑的父辈们送饭的孩子们。一到黎明时分,就能听到骡马嘶鸣、胶轮车吱吱转动的声音,那是拉瓮的或是拉煤的起得早的人们。

    雨淅淅沥沥下着,天阴沉着脸,云层依然很厚,看不出雨停的样子。我们的鞋、裤脚都湿了。中途路过一户有人烟的人家,我高兴地和杨总决定拜访。老人家老远就喊:“到家里避避雨,歇歇脚。”老人家的热情让我们非常感动。闲聊中,可以看到老人精神头很好。说起居住的窑,老人很骄傲的样子,说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虽然老,但很结实,已经住了几辈人,下雨从没漏过,难怪尧头老街村被认定为“中国传统村落”。老人继续说,不只他的窑很老,村子里还有老的,乾隆年代的都有。原来如此,我们路过的断垣残壁,或者屋厦尚全,或者稍稍修葺的祠堂,竟然都是经过风雨沧桑的百年民居。说起两座古老的戏台,老人很精神的样子,足以见证这里曾经是人们休闲、享受娱乐的好去处。宋、李、白等姓氏的祠堂依然还在,足以看出以前的儒教文化之盛。在老人印象中,众多的窑神庙都被破坏一空,荡然无存。“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说靠窑吃窑的先民们很敬奉这里的神灵,因为这里得天独厚的材质和煤矿给予了他们曾经的财富和繁华。感恩戴德的人们感念这块土地上的神灵,故这里建窑神庙之风很盛。毕竟烧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要掌握好温度和时间,才能烧出优质的瓷器。除了技术之外,也许老窑工们还信奉神灵,期望能给自己降个好运。

    如今的华盛陶艺烧窑不再用老窑,也不再用煤,而是采用了现代机器设备,应用了现代燃气,既环保也节约。我在杨总的陪伴下目睹了这一切。虽然技术更新了,但烧窑仍然是很操心的事情。有些瓷坯是经过技师们细细琢磨了的,但有时却烧出了残品,这些瓷坯都是师傅们经过日日夜夜的劳作手工做出来的,成了残品,也就前功尽弃了,确实可惜令人心疼?但这些发生过问题的瓷器里,可能却有一两件瓷器因为温度过高或其它原因,结果却歪打正着成了绝品。华盛陶艺的员工告诉我,那叫“窑变”,是不多见的。我看了一件,感觉晶莹剔透、灰里透红,真是窑制品的绝唱。我忽然想起了青花瓷,青花瓷的成熟不也是需要一次天与地的奇遇吗?而这件产品,不也是有点天意吗?看来这个个充满灵性的黑瓷艺术品,真如凤凰涅槃了一样,在古老的山原上飞舞、升腾,带着汉唐的神韵、元明清的典雅,歌唱着一个民族的灵魂。在它们的面前,我竟然要沉醉了!

                                三

    踱步在这安静清雅的展厅里,感受着一种宁静的气氛,久之,才察觉这种气氛原来就是那一件件古色古香的黑陶艺术品凝聚而成的。这清雅宁静的黑瓷品,置身于你的艺术境界里,让人仿佛要穿越现实的空间,重新回到那充满先民气息的遥远的年代。

    陶器,这一人类文明进程中的艺术品,究竟是诞生于何时,它的身上究竟传递着这块土地上的什么信息。从历史资料查询,可以看出这些历经千年之久而不衰的黑陶是诞生于那个被称为汉朝的时代。大汉的雄风书写在了残存的陶片瓦罐上,数说着一个民族曾经的睿智与辉煌。选材、浆泥、开窑、制作、烧煅等一个个并不简单的工序,都在告诉着我们件件黑陶产品凝聚着的先民的心血和智慧。不是所有的泥土都可以制作陶器,不是所有的泥土经过烈火煅烧都可以凤凰涅槃。有些泥土,只能做砖,做瓦,可就是不能被煅烧成可以储存物品,可以观赏的黑陶艺术品。由粗而细,由实用而观赏,由简单而复杂,历史的残存品在验证着尧头窑的发展历程。黑陶的生命历程,不正像所有的艺术发展历程一样,在裂变中成熟,在成熟中升华吗。

    华盛陶艺正在做着一件将黑陶文化上升为艺术品的大事情。案架上陈列着造型丰富多彩的手工艺品。瞧,那是一套黒釉鼠纽罐,黑如漆,稳如山,敦厚浑朴的造型风格,把民间传说老鼠偷油的谐趣故事融入其中,给人丰富的联想和想象。大小不一的四种模型足以让你产生量材使用的想法。而黒釉猫枕陈列一侧,虎虎生威的猫爪与炯炯有神的一对铜铃般的猫眼似乎在为主人看守着那图谋不轨的盗窃者。这里有文房四宝的黒釉刻花笔筒,有黒釉剔花笔洗,也有那黒釉鼎式三足香炉、香筒、烛台。更有趣的是那十二生肖储钱罐,那肥嘟嘟的和蔼可掬的猪,还有那曾经驰骋在黄土地上扬尾纵蹄的牛,都逼真生动,仿佛是活的一样,让你遐想无边,想起那熟悉的生活年代。而黒釉人面“懒婆娘”似乎更有这块土地上的文化气息,让人想起人们喜欢的秦腔丑剧“懒婆娘”的喜剧来。不简单的手工艺品,融合多元文化元素的创造,将传统手艺与现代技术融合起来的尧头窑正在浴火重生,凤凰涅槃。

    想起了昔日写过的《洛水悠悠瓷韵情》一文,那是对曾经的尧头窑由辉煌到衰落的一段历史的叹惋,对那曾经的文明的凭吊与思念,还有对于历史与现状的深刻反思。然而,在经历了这一段历史的阵痛以后,尧头窑重新又燃起了熊熊窑火,这是一个要把曾经失落了的文明延续上来,这是一个要在传承的基础上进一步借鉴先进经验改革创新的壮举。我为这样的壮举而高歌!

    是啊,在不多的历史名镇里,尧头窑的光辉历史为尧头镇的入选增添了厚重的一笔,在被列入第一批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里,尧头窑榜上有名,而在20138月,尧头村又被国家三部委列入中国传统村落名单。“粗中寓巧,拙而不俗”,是时人对尧头窑艺术品的精当评价。随着华盛陶艺有限公司的大力开发挖掘整理抢救,尧头窑正焕发出勃勃生机,那最具特色的剔花器和刻花器融入寓意深刻的吉祥图案,把民族风味与民族时尚恰到好处地展现出来,彰显着黄土地上不屈的民族精神和民族风貌。

    浴火重生的尧头窑,正健步行进在实现中国梦的洪流中,我们期待着它更加美好灿烂的未来!

 

(作者郭军平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渭南市优秀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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