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涝 池

2016/9/27   来自:本站原创   点击:1266 

涝 池

                                                孙益纯

有很多东西会一去不复返,不只是生命,我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比如我老家陕西韩城柳枝村里的涝池。

记忆中村里有两个大大的涝池,池中的水总是深绿深绿的,边上有时会有一些绿藻,水上永远有谁家的五六只鸭子游来游去。我喜欢伏在池边那雕花石栏杆上,看着这几只悠闲的鸭子玩耍。最神奇的是,池水中居然有红红的长虫子,有人捞它去喂金鱼。我才知道黑乎乎的水中还有生命,很有意思。黑暗的世界,虫子们靠什么活着?我总爱操些闲心,可是那个时候,没有人会理解一个孩子的心。看好了玩够了,我就带着疑问慢腾腾地回家去。我那时想:如果我是一只鸭子,就不用做作业了,在水中过神仙一样的生活,该多好啊。

村口的涝池边有三棵高大的柳树,长得笔直笔直的,得有多少年的历史了?村里的老人也说不清,他们记得他们小时涝池边就有这几棵树。柳树需要两个人合抱才能抱住。

学校门口的涝池,早已是学校的一部分。学校就设在关帝庙里,关帝庙其实是一组古建筑群。我上学时庙中的关公和他的伙计们早已搬了家,都被迫转移到旁边的地道里去了。我们就在由庙改成的教室上课,小块布拼成的花书包,石板桌,家里带的小板凳,少儿的日子也过得神仙一样。石桌夏天凉,冬天冰,学习生活,清苦而快乐。早晨下自习的时候,一些老太太照例来为孙子送早点,什么热红薯、夹辣子馍。我的祖母,我没见过,我出生时,她早已仙游去了。我很羡慕别的同学有祖母来送东西。母亲忙,不能来,再加上我们家孩子多,不可能给这个送而给那个不送,干脆心一硬,都不送。于是我们兄妹早晨就自带夹辣子馍,硬片片玉米面馍,黄亮黄亮的。经常有辣子油污染了书本和作业,老师一句“作业本也吃辣子哩”,说得同学们都笑了。食物紧缺的年代,油泼辣子,在我们心中,那是上好的东西。那些老太太们,送了早点,大家就坐在涝池边的雕花石栏杆上歇一歇。老太太们见面,有说不完的话,满面笑容,很是和蔼。说了半晌了,有一个猛然一句:“哎呀!我还要回家看火。”于是,这些可爱的老人们又摇着双腿,不紧不慢地回家去了。

涝池,据说最早是盖庙盖房时挖土和泥形成的,有人把它叫饮马池,抗日战争时期,军马曾在此用水。偶尔也有女人在这里洗衣服,用棒槌敲打衣服,有时像教育不听话的孩子,又心疼又无奈,槌音温柔绵长;有时又狠狠地用力,像是发泄对命运的不满。

经济浪潮来到,时兴开店挣钱,学校边的涝池,被人匆匆填了,上边盖起商店,理发的、卖菜的、卖蒸馍饸饹的……后来,这些店也因种种原因关门了。小车多起来了,人们嚷嚷妨碍交通,村口的涝池也被填了。之后,村中有壮年人早早走完人生之旅;有青年因车祸而亡;还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出现。是咱们破坏了风水吗?老人们私下议论。逢干旱年份,井里抽不上水,村民们更是想念涝池的好,似乎原来招蚊子的涝池,也变得可爱而让人怀念了。年轻人笑骂老人迷信,可也很困惑:的确这几年事情多呀?

这两年,不断有大学老师、学者、古建园林专家来村里考察,建议恢复古村风貌,整修巷道,复挖涝池,成就宜居村落。村民也在讨论这宜居古村落是什么样子,但大多数人还是建议先恢复两个涝池。

在追求时尚富裕生活的过程中,我们究竟失去了些什么?我想,可能不仅仅是什么涝池、石板巷、四合院、牌楼、寺庙、古塔古楼等,最重要的,还有我们的精神家园。所以,每次回到老家村子,我都想大声呼喊:“回来吧,涝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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