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黑老张 引子

2014/4/8   来自：韩城作协网   点击：2794 

——谨以此书献给在争取民族独立与人民解放事业斗争中英勇献身的革命先烈们！

（小说加入了许多虚构成分，请勿对号入座）

我的爷爷黑老张（引子）

冯增录 　

由“黑”说起

01．黑娃

爷爷一生下来就很黑，无厘头的黑。

太爷和太婆都不是黑人。相反，太婆长得还很白。乍看上去，太婆面皮白浄，皓齿娥眉，用现在的流行用语说，那就是典型的“白富美”。庄户人夸人长得漂亮不说美，而是说白。如果再要找出一个词出来，那就是“亲”。太婆就是这种将白和亲完美结合的女人。但又白又亲的太婆却硬是生出了一个黑娃。

太爷每每抱起爷爷，嘴里总是重复着那句老掉牙的话语：“你说这娃怎么就生得这样黑呢？”

太婆能听出太爷话语中掩藏着的失落，太婆也很感慨：“是呀，我怎么就给咱生了个黑娃呢！”

太爷和太婆都不知道，多少年以后，他们将会为这“黑”感到自豪。

其实，在中国人的心目中，这黑还有着另外一层意思。能够得上“黑”这一级别的，都相当不简单。比如三国张飞、北宋杨延嗣（即杨七郎）。黑脸包公就是这方面的杰出代表。包公这个人，太爷也是很喜爱的，但真正让太爷将爷爷与这些“黑量级”人物联系到一起，那是许多年后的事了。

太爷后来一说起爷爷，就是：这“黑娃”咋的咋的。

大凡“黑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这就是生性耿直，嫉恶如仇，英勇善战，无所畏惧等等。爷爷也不例外。

爷爷很彪悍。传说华夏第一猛人——西楚霸王项羽，力能扛鼎，气压万夫。爷爷也不含糊。爷爷的武功那是相当了得，即便是一百八十斤重的铁坨子，也能轻松举过头顶，赤手空拳撂翻五、六个人，那是小菜一碟。

爷爷很能干。爷爷13岁出道，20岁创立穷人会、夜校，领导和参加了抗粮、抗款、打土豪等斗争，30岁随八路军129师东渡黄河抗日。按照国父孙中山先生的分法，应该叫做愤青——十足的民族主义愤青。

爷爷很勇猛。爷爷自幼习武，单打独斗是他的拿手好戏。在冀南，他经常单枪匹马，独闯敌营，人称孤胆英雄。有诗为证：“便衣草帽一支枪，吓得敌人心发慌。要问此人他是谁，抗日英雄‘黑老张’。”

当然了，顶重要的是爷爷还很能打。爷爷身经百战，谋略超群，用兵神出鬼没，由他率领的抗日支队威震漳河，敌人闻风丧胆。日伪军内部流传说：“能打正规军的一个团，不打“黑老张”一个连。”

诗中说的“黑老张”，就是我的爷爷。

02．双庙集扬威　

爷爷的“黑老张”这个名号那可是有来历的。

话说那是1941年1月20日，农历腊月二十三日，恰逢双庙大集。

“二十三，糖瓜粘。”腊月二十三，又称“小年”，是民间祭灶的日子。但在日寇铁蹄下的魏县，却没有一点节日的喜庆气氛。这时间，“百团大战”的销烟尚未散尽，沿路日军的关卡随处可见，伪军士兵时出时没。炮楼上，鬼子高架着机枪，虎视眈眈。

太阳刚升出尺把高，一个老汉扛着匹土布，急匆匆地出现在土路上。眼看着就进了城，两个伪军士兵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拦住老汉的去路。你还别说，这两个人还真有“伪军相”。两人一胖一瘦，胖的肥头大耳，满脸油汗，歪戴着帽子。瘦的獐头鼠目，吊弓腰，螳螂腿，嘴里叼着个烟卷。枪枝也都是斜挎在背上，多少显得有些多余。

瘦子上前一把扯住老汉的衣领，怪腔怪调道：“你的，八路军探子的干活！”

老汉早被这阵势吓懵了，嘴里只是重复着：“老总，我是良民……大大的良民！”

“娘的，你这个样子也像是良民？”胖子不由分说抢过土布。

老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哀求道：“老总，这布是我到集上换钱给孙子治病急用的，请给我留下一半吧，留一半我孙子的命就有救了！”

留下一半当然是不可能的，可能的是拳脚相加。老汉只有呼天抢地，哀嚎不止。

甭指望有人站出来。伪军是瘟神，大家躲还躲不及呢，哪里敢引火烧身。道边的行人能跑了都跑了，没来得及跑的，也是战战兢兢，面如土色。两个伪军士兵洋洋得意，扛起土布正欲走人。忽听得头顶一声断喝：“放下土布，留你两个人狗命！”

说话间，只见爷爷噌噌噌几个箭步跳到面前，一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胖子的脑壳。枪口是黑的，人也是黑的，铁塔一般，有如泰山压顶。胖子哪见过这阵势，早吓得魂飞魄散，说不出个囫囵话来。还是瘦子反应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米：“黑爷饶命！黑爷饶命！”

要么说怂人都很健忘。那时间，双庙的炮楼近在眼前，伪军士兵要是不服软还真不好说。但两个伪军士兵仿佛忘记了自己手里也有枪，对鬼子的炮楼更是充耳不闻。怂人只看眼前，他们只看见了爷爷和他手里的枪。

“老子姓张不姓黑！”爷爷喝道。

“张爷爷……张黑爷，……不……不，……黑老张爷爷……饶命啊！”两个伪军士兵爬到爷爷脚头苦苦哀求。

“少废话，都给我滚起来！”爷爷厉声道。

两个伪军士兵乖乖地站起身，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只见爷爷一手夺过土布，正色道：“听我口令，向后转，朝前开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一个大汉在鬼子的眼皮底下驱赶着两名伪军士兵，这的确是一道奇观。但爷爷是没有闲情逸致陪敌兵玩的，他还有侦察任务。爷爷跟在伪军士兵身后装模作样地走了几步，就停下来。伪军士兵自然不敢回头，但是他们能够听声音，这边爷爷的号子声一弱，即刻奋不顾身地撒丫子跑了。

从此，“黑老张”的名号便在漳河两岸流传开了。

03．身前身后

我动手写这个故事时，是2012年2月，距离爷爷牺牲已经将近70个年头了。

这时候，太爷和太婆都已作古。那些熟知爷爷故事的人，也多半撒手人寰。能告诉我梗概的是书——县党史办整理的一本《革命先烈传奇》。书是用公文方式写的，薄如蝉翼，简洁得近乎简陋。

70年，原本清晰的记忆渐渐变得模糊，昔日的抗日英雄只剩下了一个轮廓。没有人告诉我爷爷是什么样子，爷爷对于我，对我们这个家族来说，都已经成为了一个谜。而我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剥茧抽丝，来破解这个谜。为了叙说的需要，我决定先搞一个年表出来。

写年表必须查阅简历，可是爷爷没有给我们留下简历，我只能就所知道的辑录如下。

爷爷年表：

1907年，出生于韩原县东城楼村。

1920年，跟随父亲到黄河上摆渡。

1929年，创办东城楼村穷人会。

1931年11月，创办东城楼村农民夜校。

1932年5月，韩城赤卫队成立，担任分队长。 

1937年9月，随八路军一二九师第三八六旅由芝川东渡黄河进入山西。

1938年初跟随陈道哉、宋任穷部抵达冀南。

1940年9月，任漳河县武装科长。

1941年，奉命组建漳河游击大队，任大队长。

1943年，任路南支队副司令员。

1945年春，任新九旅第26团团长。8月，在成（安）临（漳）安（阳）战役中牺牲。

年表很简单，难免挂一漏万。所以我与其说是写爷爷，还不如说是为爷爷画肖像——我写的只是个梗概。

年表鼓捣好后，我的手里只留下了一句诗：“听说‘黑老张’，心里就发慌。八路政策好，一打就缴枪。”

这是流传在伪军中的。

“流传”在日军中的是画像——一副悬赏捉拿爷爷的告示。上面是爷爷的画像，下面写着赏钱的数目。需要悬赏捉拿的人自然非同凡响，要不然会做亏本买卖。爷爷的威名由此可见一斑。

这些是身前。

身后的是一句话，两幅挽联。

话是时任冀南军区司令员宋任穷说的：“你们这里光牺牲好人！”

牺牲多，说明斗争的残酷。由司令嘴里说出来，则又多出了几分悲痛和惋惜。因为在此之前，爷爷的前两任均在与敌激战中阵亡。爷爷是第三位。三个人，牺牲时均是38岁。

挽联是魏县群众送的，一副可以看作是颂扬：“攻克阎家浅，光复成安城，烈士鲜血比泰山还重；追击黄龙敌，夜袭讲武城，留下威名似卫水长流！”另一副为缅怀：“张司令铁胆包身，不幸捐躯，万人闻声同落泪；赵政委英勇善战，全体将士，誓死杀敌祭英灵！”

这些是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