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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爷爷黑老张(上)1——2

2014/4/8   来自:韩城作协网   点击:3313 

部  风雨韩原 

 

冯增录 

壹 

 

异样的青春

 

04.童年

 

19078月的一天,爷爷降生东城楼村一个穷苦农民家中。

没有风,也没有雨,天气很平和,一切都似乎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但对于初为人父的太爷来说,他的心里却怎么也不能平静。因为在那个年代,一个佃农的命运早在出生前就被上天安排好了,这就是:辛辛苦苦种地,交给地主租子——入不敷出,生活难以为继——借高利贷,利滚利——被逼得走投无路,最后被迫破产。

贫穷是穷人必须要面对的一个现实问题,但“睁眼瞎”是更现实的问题。活着是门学问,你需要经常进行舍弃。在上不上学这个问题上,太爷选择了前者。太爷不想让孩子走自己的老路,他要为爷爷安排一条全新的出路。

只要兜里有钱,上学并不是问题。学校很多,有前清遗老自办的私塾,有开明举人设立的学社,更有国民政府开办的学堂。课程也是像学校一样杂乱无章,从谈经讲艺,传播民主维新思想,到国文、算术、格致、历史、舆地、图画,什么都有。太爷选择了距家最近的一所私塾。爷爷从私塾毕业后,太爷又送他到原上的“马陵书院”去深造。

一般来讲,读书的目的不外乎两个:一是识文断字,二是入仕为官。然而,识文断字只是最低目标,做官才是终极目标。在一个充满功利的社会,所有的东西均被打上了功利的记号。太爷当然也不例外,太爷满心希望爷爷能够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这也难怪,在漫长的封建统治时代,入仕几乎是穷苦人民摆脱困苦的唯一救命稻草。其他的稻草也有,但是太稀少了,如果硬要去捉,那你只能默默地祈祷自己的祖坟上冒青烟。

事实上,做官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因为在爷爷出生的前两年,即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9月2日一千三百多年科举制度,就已经为清政府废除了。科举制度虽然废除了,但太爷“学而优则仕”的习惯思维并没有被废除。然而不论是私塾也好,还是书院也好,“仕”的希望均很渺茫。最终,在太爷的失望中,爷爷的求学生涯草草收场了。

无书可读是一种悲哀,没有方向与目标的读书更是悲哀。

爷爷将两种悲哀合在了一起。

 

05.“驴打滚

 

爷爷辍学还有着另外一层原因,这就是:穷。

和现今许多人一样,爷爷的学费钱也是借贷来的。但有一样不一样,那年月的债不似现在,可以赖着不还,着急了还可以“跑路”。那时是债主说了算,是“光脚的害怕穿脚的”。一般来讲,要想还清债务,必须有非常手段,所谓的债台是要拿命来偿还的。在这种情况下,太爷决定赌一把,他一咬牙,借了合阳王家洼村一个刘姓地主的“驴打滚”债,买了一只小木船,带着爷爷到黄河上搞水运。

王家洼村与东城楼村同处一条原上,虽说不同县,却也很方便。太爷向王家洼地主举债,这个很好理解。不好理解的是“驴打滚”债“驴打滚”债也叫阎王债,就是将利息转为本金再计息,计算复利。有点像时下的“放黑账”。这种债有两大特点:一是账债就像驴打滚那样,翻一个身就会增加大一截。二是通常情况下,账债只会越还越多,还债者均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弄到最后被讨债的人逼得像驴子一样到处乱跑。所以说,借了“驴打滚”债基本上等同于鉴定了卖身契。

但“驴打滚”债并不都是欠债人求借的。最可憎的是借与不借,借多借少,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仿佛是忽然之间,你就欠了别人的债,被讨债的人追得满街跑。因而说是“阎王债”其实更合适。

太爷借“驴打滚”债可是冒了很大风险的。首先,他得要保证水运生意好,能赚到钱。其次,要确保赚钱的速度比利息滚动的速度快。第三,王家洼地主手下留情,不记黑账。这是与良心账债的赛跑。

请注意,太爷做的是运煤生意,不是贩煤。如果是贩煤,情况要稍好一些,但这需要更多的本金。我们来帮太爷算一笔账:太爷水运收入的基本构成是运费,但他的支出却绝对不仅仅是船工工资、饭钱、烟酒钱与管理费这样简单。他还需要支付银敬(付给沿路匪徒的买路钱)、保镖费与其他杂费。在这些支出中,前几项基本上是固定的,也是风险可控的,后几项则要视情况而定。

在算完账之后,你会发现,做水运生意是微利。

当时的情形是,军阀混战,社会动荡不安。生长在和平时期的人,是很难体会到动荡的苦处的。动荡其实比黑暗要更可怕。黑暗是没有找(遇)到光明,而动荡则是已经将光明消灭殆尽。打个比方,说今年艺考时,有一个记者到现场去采访,他问几个参加艺考的美眉:“据听说现在的艺考流行潜规则,你们对这个问题是怎么看的?”一美眉笑曰:“不管是什么规则,只要有规则就行!”在这里,潜规则就是黑暗。而动荡则是,在你被潜规则后,发现旧的规则已经失去效用了

这还不消说,九曲黄河,泥浪翻滚,怒吼咆哮,稍不注意,便有翻船的危险。微利,时局动荡,再加上自然环境的险恶,太爷的生意自然难做。可以说太爷走的是一招险棋,属于窘境下的孤注一掷。我想太爷只所以敢这样做,一是自家靠近黄河,熟悉水运业务;二是穷途末路,侥幸放手一搏;第三,只能说是他老人家胆子特别大。

我不知道太爷做水运生意到底赚到钱没有,只知道直到爷爷离开韩原时,这笔为买木船而借贷的账债已经高达七百块大洋。七百块大洋可不是个小数目,不知道能买多少条这样的小木船了!

 

06.黄河除匪

 

做水运生意,遇上个把匪徒是常有的事。船主们为安全起见,请了个叫马黑虎的少林寺还俗和尚当保镖。虽说马黑虎武功高强,却也没有长着三头六臂,对付几个小毛贼尚可,要是碰上匪徒人多势众,那还得上份子钱。

时间是1918年,苦难的中国正处在大革命的前夜。刚刚年满11岁的爷爷,也经历了他人生的重要转折。

这一日,爷一伙人从山陕分界的龙门渡口,装了煤炭运往河南。同行的有大大小小十多条船。在民不聊生的民国初年,这十多条运煤船甚是扎眼。船队将至潼关,风急浪高,只好停靠在河湾里暂歇。那潼关近看波浪汹汹,涛声震天,远望谷深崖绝,山高路狭,让人不寒而栗。船工们的心里不由都捏了一把汗。

傍晚,船工们正聚在一起用饭,突然间从黑影里杀出六、七名匪徒。匪徒们一个个手持手枪,“嗵嗵嗵”地跳上船来,齐声大喊:“把银子交出来,不交,脑袋统统开花!”

船工们哪见过这阵势,一时间全慌了手脚。匪徒不用大刀用手枪,这是船工们始料未及的。马黑虎倒是见多识广,但面对气势汹汹的匪徒,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他顿了顿,走上前对匪首说:“都是跑江湖的,哪敢烦劳各位亲自动手,来来来,弟兄们一路辛苦了,先请到大舱饮酒,兄弟我自当收银敬上!”

马黑虎使用的缓兵之计,这一点匪徒们心里面也清楚。然而高手过招,决定成败的往往是细枝末节。这就好比是下象棋,虽然你看的步子很远,但在得心应手的同时,也暗含着大意失荆州,阴沟翻船的可能。

原来这些船只有大有小,大者舱中可容数十人开怀畅饮,小的也就一两个人平躺下身那么大。当下马黑虎招呼匪徒们到大舱坐下。那几个人仗着有枪在身,压根就没有把船工们放在眼里,一呼儿拥上前来饮酒用菜。马黑虎见匪徒们疏于防范,借着收银,暗中对消灭匪徒做了安排。

正当匪徒们喝到兴头上,马黑虎端着银元走过来了。只听那马黑虎朗声叫道:“众位二爷,银元来——”一句话未及说完,就连人带盘摔倒在甲板上,银元撒得满舱板都是。匪徒们见了银元,哪还顾得上喝酒,即刻丢下酒杯,哄抢起来。也就在匪徒们乱作一团的当儿,马黑虎忽然一跃而起,捉住一个身强力壮的匪徒扔下河去。船工们一拥而上,趁势去收缴另外几名匪徒的手枪。可还是有一名匪徒挣脱了,只见那匪徒掏出手枪,“啪啪啪”连伤数人。船工们一时全愣了,怔怔地看着匪徒在船舱里大呼小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直立在案旁的爷爷,猛地捉起一把菜刀,狠狠地朝着匪徒的右臂砍去。只听得“啊呀”一声,匪徒应声倒地。爷爷像是一头发怒的小狮子,猛扑上去,下了匪徒的手枪。船工们见最后一名匪徒被制服,当即一拥而上,将匪徒们捆了个结实。

匪徒们输了,输在了后手上的“过河卒”上争斗就像是玩牌,每张牌都有自己的用处。爷爷用实际行动告诉大伙,虽然牌面看似很清楚,但牌其实有很多种玩法。在关系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副牌完全可以当作主牌打。

当下,一伙人将匪徒扔进岸边的草丛中,连夜开拔而去。

此时风势渐小,月明星稀,十多条船只沿着河面一字儿排开,在夜幕里悄悄地驶离了潼关。船舱里笑语喧天,大家一个劲地称赞爷爷机警过人,将来定能担当大任。马黑虎嘿嘿笑着对爷爷说:“好小子,刚才多亏你那一刀,要不然我们可就要吃大亏了。我看你人小胆子大,是块做大事的料,就收你做徒弟吧,你愿意吗?”

爷爷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不愿意,当机双腿一跪,叫道:“马伯伯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能让马黑虎收为徒弟,那可是不容易。这一回,匪徒们算是帮了爷爷的大忙。

 

阴差阳错

 

07.绝境

 

东城楼村因城门洞子而得名。这城楼上楼下洞,高约五、六米,一头突兀地伸在空中,另一头与残破的魏长城相连。公元前409年,大将吴起正是从这里起兵,在短短一年时间里,接连夺取了临晋(今陕西大荔县东南)、元里(今陕西澄城县南)、洛阴(今陕西大荔县西南)、郃阳(今陕西合阳县东南)等五城,长躯直入至郑(今陕西华县)地,逼使强秦退守洛水以西。远近闻名的古战场,高大雄伟的城楼,一个精雕细镂,一个写意虚幻,别有一番韵味。但对世代生活在这里的太爷和爷爷来说,却鲜有心情来欣赏这美好风景。

那时,除过习武,太爷和爷爷一心想的只是还债。只有活着才是真切而实在的,其他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这里有必要交代一下爷爷的个人基本情况。

爷爷的主要社会关系:

 

父亲:张景福(即我的太爷)。

母亲:孙氏(即我的太婆)

妻子:徐氏。

儿子:张云儿。

弟弟:张智贤。

东家:东城楼村地主(地主甲)。

债主:王家洼地主(地主乙)。

 

地主甲与地主乙不是血亲,但却绝对是最为重要的一层社会关系。爷爷一家人一年的种田收入主要归东家(地主甲)所有,打工及副业收入(主要是水运费)归债主(地主乙)所有(注:这一条不是刚性的,但你没法子不刚性化),只有极少一部分归自家,用以维持生计。

通常情况下,太爷和爷爷是满足不了地主要求的。满足不了的后果会很严重,而且相当地严重。这时,地主甲和地主乙会动用各种力量上门来征、讨。这征讨有一个文明的叫法,叫做逼债。但地主逼债时可就不那么文明了,动辄牵牛捉鸡、砸缸破屋,所到之处家破人亡,鸡飞狗跳墙。

上世纪八十年代收缴农林特产税那阵,农村有时也会出现这样的场景,但这些丧失了理智的乡干部,比起地主那还是望尘莫及。因为在乡干部的前面还有政策红线,而地主则无所顾忌,可以为所欲为。

前面说过,账债是驴,人想要跑过驴,悬。太爷就被这“驴打滚”债给拖垮了。

在一次闯滩时,木船撞在了一块石头上。船倒没撞出什么大问题,倒是太爷被弹在石头上,滚入到了河水里。落水太爷不怕,太爷是属鱼的,鱼的使命就是在水里;太爷怕的是冷。时值隆冬,河水冰冷入骨,像是锥子一样扎得太爷体无完肤。这一摔,再加上冷,实在让太爷吃不消。太爷回家后不久就离开了人世。

太爷没了,生活还得照旧,爷爷和账债间的赛跑也还在继续。

比赛的结果可想而知,爷爷惨败,账债胜出。

一年又一年,赛跑的人变换了,但比赛的结果却出奇地相同。可能连爷爷自己也不知道,生活究竟是为了赚钱,还是为了还债。

 

08.意外

 

地主乙上门来逼债。

地主乙姓刘,合阳县王家洼人。按说刘地主身在合阳,犯不着到韩原这边来讨没趣。但你看这龙亭原离群索居,像是一块孤岛,想要游离韩原而去,既然它在地理上已经这样接近合阳了,刘地主为什么还要拒绝?

刘地主不“拒绝”,并不代表别人就欢迎。因为在别的地主眼里,是个搅局者,尤其是韩原当地的地主甲和地主丙。然而刘地主并不在乎这些,刘地主信奉的是硬实力。刘地主财大气粗,有足够的理由横插一杠子。和刘地主有着同样想法的是原下的地主丙两个地主,一个由南,一个由北,从两边向着原上渗透。只不过,刘地主是横冲直撞,地主丙是温水煮青蛙,循序渐进。这样一来,原上的关系便变得错综复杂。地主甲势力较弱,对远道而来的刘地主和相邻的地主丙,均不怎么敢招惹。地主丙地主甲要略强一些,自然对刘地主待见地主丙待见地主乙,地主甲自然也要时不时跟在地主丙后面,表示下不满

刘地主原本是到地主丙家去赴宴的。

刘地主盘踞在龙亭原上,地主丙统治着芝川街。刘地主地主丙素不往来,甚或还有些摩擦。至于刘地主为什么会心血来潮,上地主丙家,外人不得而知。可能是地主丙想缓和与刘地主之间的关系,约了刘地主。但也可能没有约。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国共合作了,地主们想赶时髦,开展地主间的合作。总之是去了。

问题是,刘地主地主丙家吃完饭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乘着酒兴来到了爷爷家。对于这个不请自到的不速之客,爷爷是紧招呼慢招呼,不敢有丝毫怠慢。可是刘地主对眼前这个毛头小伙子并不满意。不满意是因为刘地主觉察到,爷爷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桀骜不驯的气息,这傲气到了刘地主那里就成了寒意。刘地主一逼、二骂、三打闹,四就想入非非,当着奶奶的面耍起了酒疯。刘地主可能觉得佃户家的什么都是自个的,甚至包括年轻貌美的奶奶。

刘地主这是在挑战极限。

大凡爱励志的人都比较有特点,刘地主就很可爱。刘地主娶了十九房姨太太,囊括了方圆几十里的绝色女子。号称是六十岁的人,二十岁的肾。但是这一次,却不是单有一个好肾就能够解决的问题。刘地主忽视了一个严重的现实,那就是爷爷人高马大,天不怕地不怕,他在骨子里从来就没有惧怕过地主。

爷爷上前一把推开刘地主,道:“老爷,你请自重!”

刘地主冷不防,被推了个趔趄。虽说是民国了,刘地主也是主张维新的,但刘地主还是觉得,只有自己可以博爱别人家的女人,别人却万不可以平等地也推他一下。这还了得,刘地主恼羞成怒,当即指使家丁将爷爷捆绑到门前的一棵大树上,听候发落。亏得奶奶一再求情,方才住手。

 “真是晦气!”刘地主连声骂着,出门去了。

更晦气的事情还在后面。

话说刘地主从爷爷家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天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天黑地主并不怕,地主经常这样只带着个把家丁就出现在乡村的路上。乡村的路是属于地主的,没有人敢把他怎么样。问题是刘地主喝高了,有些神志不清。刘地主走着走着,就有些异想天开,他用手指着头顶,问家丁:“你看天顶上的月亮像什么?”

“哪有月亮啊,老爷?”家丁回说。

“月亮像是元宝,一个大大的元宝!”刘地主伸手比划道。

刘地主的心里面只剩下钱了,连月亮都变成了元宝,家丁哭笑不得“老爷说是元宝就是元宝!”

“元宝,月亮是个大元宝,哈哈哈……”刘地主纵声大笑。

恍惚中,有一道金色的影子从眼前掠过,刘地主不觉一惊。定睛细看,只见一个拳头大小的物件,在远处的夜色中发着亮光。刘地主暗忖:“那就不是传说中的金鸡吗?”刘地主未及细想,便扔了拐杖,撇下家丁向着光亮处飞奔而去。

 “老爷,你慢些!”家丁在身后大喊。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哎哟”一声,刘地主一下子就被黑暗吞没了。家丁惊叫一声,扑上前去。看时,却是一口枯井。荒郊野外,野草长得比庄稼还要茂密,将个井口遮盖得严严实实。然,没遮盖又如何,刘地主哪有心思往脚下看呢?

家丁对着枯井哭喊:“老爷,这哪是什么元宝,分明是片破镜子啊!”

刘地主若是受了轻伤,家丁兴许还能立功,但是刘地主没了,这个可就很难说了。家丁很是怅惘:“老爷没了,自己单凭一片破镜子,无论如何是交不了差的。”家丁越想越后怕,到后竟落荒而逃。可怜刘地主风流一生,偏偏一口不起眼的枯井,竟成了他的葬身之地

 

09.决斗

 

刘地主失踪若干天后,龙亭原迎来了一场空前激烈的决斗。

决斗在刘地主的儿子小刘地主地主丙之间展开。两个地主自然不会傻到亲自披挂上阵,捉对厮杀。地主丙动用了红枪会,小刘地主则搬来了合阳县守备团。私人决斗,本不干守备团什么事,但守备团长禁不住小刘地主的软磨硬泡。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反正全中国都在决斗,地主与军阀,革命与反革命,也不多这一出。

却说红枪会是民国初年军阀暴政的产物。义和团运动失败后,义和拳教民从京津一带回归乡里,一面务农,一面习教兼习武。民国肇始,土匪猖獗,义和拳教在山东再度兴起。到了1924年,江苏、陕西等地也出现红枪会活动。

红枪会字面上虽带有“红枪”二字,但早就不是当初只使用刀枪棍棒的年代了。他们有铳、有枪,还有自制的火炮,战斗力自是不可小觑。县守备团虽说不怎么入流,但多少还算是政府武装。两相比较,还是县守备团要正规一些。堂堂县守备团,哪会将个把农民武装放在眼里,他们一上来就摆出一副厮杀的架势。地主丙也不示弱:“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高桌子低板凳都是木头。凭啥你就小瞧我?”一阵冷枪之后,两队人马不分青红皂白就混战在一起。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两个地主都没有准备问出个所以然来。两个地主都觉得自己很有理。小刘地主觉得地主丙请老爹吃饭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是买牛专挑犍牛,存心不骟(善)。地主丙认为龙亭原是我们韩原的,你个狗地主本就不该来,自己请客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大凡地主,脾气都不是很好,没有耐心问出个青红皂白来。地主平常优势惯了,总觉得对方时时处处都应当让着自己,除非你是皇亲国舅,是比他更大一级的地主。所以说,能当地主的可都不是善茬。

决斗的结果可想而知,鬼哭狼嚎,断胳膊少腿,有死也有伤。

两个地主,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一时难以分出高下。决不出高下,只好择日另战。另战的结果仍然是胜负未分。这一下,可坑坏了刘地主刘地主没有想到对方这样难对付,为了一口气,为了个“孝子”的名分,刘地主只有强撑门面,坚持再战。

这之后,两家又历经多次交战。正可谓是打打歇歇,时打时歇,直打到两家人都觉得这样打下去已经没什么价值,没什么味道,甚或会没有买棺材的钱,方才收手。

打不出结果那是自然。县守备团,虽说属于“政府序列”,但也只是维持社会治安,有点像时下的“城管”。那红枪会平时务农,一旦有了匪情,才迅速集中,可都是些正儿八经的“临时工”。城管与临时工,谁个更牛逼,只有老天知道!

对于这场争斗来说,两个地主都不是赢家,赢家恰恰是置身事外的爷爷。诸位不必感到惊奇,因为“驴打滚”债再会滚,也是需要契约的,小刘地主找不到契约;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这茬事。更为重要的是,经过这次决斗,刘姓地主元气大伤,被迫退出了韩原。小刘地主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在仇人家的地盘上撒野。当初老爷借的“驴打滚”债,最终变成了“死驴”债。

爷爷因刘地主之祸而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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