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暴 动
16.暴动
国军一收手,就该赤卫队出手了。县委决定次年二月初八,利用芝川古会搞一次暴动。
暴动首要的是钱。爷爷变卖了田产、衣物,帮助县委筹集资金。其次,枪支弹药也是一个问题。买过弹药,辛辛苦苦筹来的钱已经所剩无几。爷爷思前想后,决定自造枪支。他找到了河南籍铁匠王炳儿,在清水村秘密成立了枪械所。由仲夏到次年二月,枪械所共筹集、制造了长、短枪48支。48支不算少,但对于一支80多人的队伍来说,还是少得有些可怜。因而,暴动的首任任务还是夺枪。
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2月20日的夜晚,来得似乎要比以往更早一些。夜色刚刚越过山头,落到脚下的芝水河水面上,山村便一片空寂了。只有巷子深处时不时传来的几声狗叫声,在证明这个山村还活着。夜深人静之后,队员们悄悄地从四面八方集结到了高家坡村。在简短的动员之后,暴动开始。队员们首先敲开了保长高世儒家的大门。高世儒有早睡的习惯,此刻早就进入梦乡,但他不得不爬起来办公了。高保长倒是很配合,将保公所的枪支悉数交上。队员们也很给面子,没怎么难为高保长。但对于地主李仲文,就没有这么客气了。一伙人破门而入,齐喊:“缴枪不杀!”李仲文不在家,其他人也无枪可缴,队员们只好将李地主的狗腿子高启瑞和高启明拉出被窝处决。
随后,队员们兵分两路,马不停蹄地向着上官庄突击进发。一路由薛和昉、王作栋、薛有兴带领,经石佛捣毁沿线村保公所,直奔上官庄;一路由严文炳、王筠带领经张家庄到达上官庄。会合后,又立即分兵攻打了桥头村保公所,张家坡土豪张有来和西英村土豪郭振华,给队伍补充了给养。
整个过程,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一切均在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着。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游击队先后捣毁了7个保公所、18个村公所,收缴枪支48支,处决反动地主、劣绅、保长3人。
天明之后,游击队撤退到了韩原西南面的高庄子村。韩原西南面全是山,山高林密,敌人统治相对薄弱。游击队在那里举行了“中国工农红军东府游击队第二支队”成立誓师大会。队员们高举红旗,绕场一周,在激昂的军号声中向着楼子河一带进发。游击队所到之处,国民党乡、保政权土崩瓦解。
17.反扑
高家坡暴动后,敌人展开了疯狂反扑。
这一次,国民政府派出的是冯钦哉部的两个营与县保卫团。
冯钦哉乃山西万泉人,是杨虎城部前期重要将领。在反击北洋军阀与镇嵩军斗争中均有不俗表现。蒋、冯战争中,曾作为主力长途奔袭驻马店,予唐生智军以毁灭性打击。与畅景福不同,冯钦哉出手那可是既准又狠。而王浪生的县保卫团也不是什么善茬。这仁兄害怕冯钦哉部抢了头功,在县政府发令之前,就指示他的铁杆爪牙焦玉林、高岐三带着一帮匪军前去围剿。当然了,冲在最前面的不是他的保卫团,而是恶霸耿少生率领的二百民夫。而王浪生的县保卫团,则远远地在嵬山附近候着。
你还别说,耿少生这哥们可真够心急的。从桥头开始就一路尾随,紧追不舍。暴动后第三天,耿少生的民团就追到了芦家圪塔。
冯钦哉没来,县保卫团没来,打吧,敌人不过二百来人。
“可是我们也不过八十来号人!”反对的人也不在少数。
意见有分歧,那就表决吧,这样最公平。
表决的结果是“撤”。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爷爷回望着身后密密的丛林,长叹一声,跟随着队伍向南转移。爷爷是不害怕打仗的,但他无法左右一个集体。
然而,冯钦哉由南面压过来了。冯钦哉真不怕吃苦,远远绕道车厢壕,向北一路包抄。游击队快到苏家坪了,只好又沿着黄龙地界向东北迂回撤退。
很不幸,哪里是口袋。
七天以后,二中队第三、四分队宿营番地村,突遭驻军与县保卫团合围。游击队员被困在几个窑洞中。敌人仗着有利地形,居高临下发动攻击。有利的地形,再加上异常凶猛的火力,游击队员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你想想,几百号人围着几面窑洞不停地甩手榴弹,外加机枪封锁,这该是怎样一副场景啊。
在紧要关头,三分队在分队长王作栋带领下率先向外突围。王作栋冲出敌人的包围圈后,发现其他人没有跟出来,立即又奋不顾身杀了回去。激战中,王作栋等8人牺牲,16人被俘。不久,一、二分队又有不少队员相继遇难。其余人辗转进入薛峰川,成立韩原游击队,继续坚持斗争。
王浪生终于如愿以偿抢得了头功。耿老兄在围剿中表现得那么卖力,不表彰也实在不像话。鉴于耿的团队以民夫为主,不便于颁发奖状,王浪生只好奖励了耿少生两房姨太太。当然了,耿少生也并不吃亏。番地事件之后,耿少生以搜捕游击队员为名,到处烧杀抢掠,欺男霸女,捞了不少好处。钱与女人,耿老兄可是一样没少得。
18.杨虎城
杨虎城来了。
杨将军是随同陕西省主席邵力子一起来的。
公开的消息是,西安绥靖公署主任杨虎城、省主席邵力子来韩视察。杨、邵来韩并不奇怪,因为韩原本来就是他们的地盘。但奇怪的是王世英也从西安赶到了韩城。王世英是中共中央派来的。
看到此,相信你也能够猜到七八分。原来,十七路军与红军抗日武装签订了互不侵犯友好协定。
我们不知道,杨将军会如何奖励他的这位辛勤敬业的下属王浪生。相信这位仁兄很快也会“升迁”的,但他的升迁肯定会与畅老兄有所不同。
杨将军在韩原修复了两座桥,一座是国共两党的友谊之桥,另一座是因战火毁坏的芝阳桥。然而,斗争还在暗中进行着。因为杨将军不可能傻到将友好协定透露给每一个士兵,更因为冯钦哉与杨有了裂痕,而韩原也绝非是一片净土,除了杨将军的信徒,还有像王文光、高玉亭这样的铁杆反共分子。当然了,这个也很好办,无非是组织师生再发动一次驱赶童子军的斗争(毕竟杨将军在心理上已经抛弃了这些反动派)。
杨将军走后,韩原暂时恢复了平静。
到了年初,张子超来到县城开办少年书报社,推销进步书籍,宣传抗日主张。比起前几任,县长王文光的反应要快很多。他立马就嗅到了空气中的不“和谐”气息,派出狗腿子前来查封。张子超的反击更绝,编写了独幕剧《晓渊从军》,组织青年学生在街头上演。狗腿子是来查封书报社的,但也只好暂时充当了观众,等看完戏文再说。然而,张子超没有给他们再说的机会。演出一结束,12名代表相继登台发表演说,揭露王文光贪污军需草料款的罪行。这个办法果然奏效,群情激昂,一呼百应,愤怒的人群高呼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狗县长王文光!”向着县政府冲去。
当时,王县长正在堂前小憩,猛然间听到外面一浪高过一浪的怒吼声,来不及收拾行装,招呼妻儿老小,就乘着坐骑逃跑了。可怜王县长临下台也没有弄明白,自己怎么和日本鬼子搞到了一块。
“可恶,可恶!”王县长边跑边回头骂道。
望着王县长一骑绝尘,消失在二十里川的尽头,张子超抚掌大笑,欣然提笔,为书报社题联道:
遥望那白山黑水,大好河山遭破碎;
且看这铁马金戈,救国健儿雪耻辱。
陆
夺 枪
19.一走合阳
暴动失败后,爷爷在暗中悄悄收集枪支,准备东山再起。
这一天,爷爷探知合阳县太枣村一个棉花商,家里藏有一支盒子枪,遂找来张子超商量。当晚,二人化装成卖棉花的,直奔太枣村而去。
既是卖棉花的,不开车也实在不太像话,这可真够难为二位了。两人推着一车棉花,赶到太枣村时,棉花店早已关张。张子超前去叫门。张子超拍着门环叫道:“掌柜的,快开门,我家有急事用钱,送来一车棉花。”
听说有生意,掌柜忙吩咐学徒打上灯笼,一起来开门。商人终究是商人,到啥时候都忘不了赚钱。等到枪口对准脑门时才想起了要戒贪。当下,两个人就冲到了面前,将枪口对准掌柜。掌柜吓得面如土色,一个劲地往后缩着。
看看,来了生意,都不及带上枪出门。不带枪也就罢了,更可气的是将学徒甩在后面。爱钱不要命,真是活该!
就这样,掌柜和学徒退一步,爷爷和张子超跟进一步,四个人一退一进,一直进到了院子里面。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屋子里面也没有人,只有一盏煤油灯在孤寂地燃烧着。夜静得出奇,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喘息声。爷爷定了定神,跟进一步,压低声音说:“别怕,我们是红军游击队,来借你的盒子枪,快点拿出来!”
听说是游击队,掌柜胆子又回到了身上,陪着笑脸说:“自己人,自己人,先请到店里喝口茶再说。”
掌柜这是想耍赖,无奈爷爷两个并不吃这一套。
“别啰嗦,快把枪交出来,不然要了你的狗命!”爷爷不耐烦地说道。
看来游击队并不比土匪好糊弄,掌柜再精明,也知道性命比枪重要。他哆嗦着,对跟在身后的学徒说:“快,快把我压在枕头下面的枪支拿出来,交给两个好汉。”
看见掌柜吓得要死,张子超不由动了恻隐之心,淡淡道:“我们也不是白拿,外面那一车棉花就送给你了!”
“不……不了……棉花你们还是自己带走吧。”
“听着,不要不行!”爷爷晃了晃枪说。
掌柜哪见过这阵势,只觉双腿一热,一股热尿顺着裤管流了下来。尿裤子算是很久远的记忆了,掌柜大概是很好面子的,他不由自主蹲下身,极力掩饰着。
“瞧你这恓惶样!”张子超望了掌柜一眼道。
掌柜哪还敢再吭声,只是一个劲地在心里乞求他们快走。
恰巧学徒取了枪和子弹出来,爷爷伸手接过枪弹,两个人会心地一笑,走出院门,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爷爷两个一走,掌柜立时瘫软在院子里。掌柜大概不知道,商人、小资产阶级也应该是爷爷革命的对象。
20.二走合阳
不久,张子超又约爷爷一道去宋家庄一个大烟商家中夺枪。
宋家庄在合阳黑池东北方向,距离东城楼村有80多里路程。80多里是什么概念?大体上相当于跑一程马拉松。一个来回当然是要跑两程。我查了下,目前男子马拉松的世界纪录是2小时03分59秒,是埃塞俄比亚人海利·格布雷西拉西耶(Haile Gabrselassie),2008年9月28日在德国创造的。让他来跑,最快也得4个小时(当然,如果不歇气这么快速地连着跑两程,只怕小命不保)。跑80多里路去抢枪,够呛!
爷爷是练过武艺的,还能应付得了。但张子超就惨了,汗流浃背,腰酸腿疼,外加脚板起泡,上气不接下气。回来时走到百良沟,就再也走不动了,直恨没有大马车可开。
累不消说,要命的是他们连烟商家在哪都不知道。两个人赶到宋家庄,在巷子里转了大半天,连人家的门环也没摸着。正在无计可施之时,忽听得“吱扭”一声,人家烟商却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烟商是出来送客人回家的,但爷爷并未意识到天上忽然掉下了个大馅饼。他悄然来到烟商面前,问:“请问烟行在哪儿?我们是土行的朋友,麻烦老先生指点。”
“你们找烟行有什么事?”烟商满腹狐疑地问。
“我们是想买点烟土,听说这儿的大烟土质地好,特地远路赶来,有劳老先生了。”爷爷一拱手道。
不知是对远天百里来的客人动了恻隐之心,还是求财心切,烟商略微沉思了下,道:“啊呀,不瞒你说,敝人就是烟行的老板,二位屋里请,屋里请!”
烟商到底没能沉住气,抢先亮了底牌。爷爷当然不客气。两个人即刻跟着烟商进了厢房。
屋里暖烘烘的,炕上的烟盘还没有撤,似乎在特意等待着他们俩的光顾。一个女人和衣躺在炕上,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烟商的老婆,见来了客人,忙起身坐好。
“二位先抽一盘烟,抽完了再看货。”烟商指着烟盘说。
“好,好,先抽一盘。”爷爷一边答应着,向张子超使了个眼色。张子超会意,即刻把守住门口。
这边烟商刚坐到炕沿上,就听爷爷在头顶威严地说道:“不许叫喊,我们是共产党游击队,快把你的德国造盒子枪交出来!”
这么深更半夜了还接客,活该他倒霉。烟商哧溜一声溜下炕,边磕头边求饶:“我有大烟土,有大洋,二位要啥尽管拿,只是千万别误伤了我性命!”
再看那炕上的女人,筛糠似的打着哆嗦,大气不敢出一声。
“我们一不要你的烟土,二不要你的银元,只想借你的枪弹一用,快点交出来,不然小心枪走火!”爷爷盯着烟商道。
“愣什么,还不快给好汉取枪!”烟商颤抖着对炕上的女人说。
女人刚才被吓呆了,听烟商这么一说,这才慌忙掀开箱子,取出盒子枪和几包子弹递上来。
爷爷也不说话,伸手接过枪弹。
女人终究是女人,交了枪,就以为万事大吉,恐惧也没有了,不觉放声大哭。
“不许哭,再胡闹有你好看!”爷爷厉声道。
女人立马噤声。
爷爷扫了眼仍旧跪在地上的烟商,道:“你起来吧,我们是来借枪的,并非要伤你性命。”说完,同张子超双双飞身出门。
转瞬,身后的宋家庄就恢复了宁静,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的样子。
21.金水沟巧遇
一天黄昏,爷爷几个人从朝邑卖棉花回来,走到金水沟畔,忽听沟底传来一片人喊马嘶声。循声望去,只见一支约莫五、六十人的队伍顺着坡面爬上来。队伍拉得很长,时走时停,两个骑马的人夹在中间,也是昏昏欲睡。
“是国军!”爷爷吩咐大家隐蔽在树丛中,只等队伍过去,再行赶路。
队伍好不容易过完了,爷爷几个刚走到沟底,又看见三个士兵一摇一晃地从北坡上面走下来。几个人只好又钻入树丛中躲避。待三个士兵走到近前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这三个人却并不急着走,只听其中一个有气无力地对着其他两个人说:“歇一会吧,顺带到沟渠边喝点水,反正赶不上队伍了。”
另外两个立即随声附和。
肉都送到嘴角了,不吃实在对不起大家。爷爷随即做了部署,五个人迅速向着沟渠边移过去。
这边三个人到了沟渠边,卸下枪,正弯下腰用手捧水喝,忽听头顶一阵震天大吼:“不许动,举起手来!”
说时迟那时快,五个黑影早已冲到面前,几支手枪齐刷刷地抵住了三个人的脑袋。
“我们是韩原游击队的,缴枪不杀!”爷爷大声道,“你们是哪部分的?”
敌兵早被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扔下枪,只机械地举起双手,一个个面面相觑。
“快说,不说叫你们脑袋统统开花!”爷爷几个不约而同道。
“我们是……新六旅二十八团三营的,在山西荣河县被贵军打败了,败……败退到韩原,到……到渭南是去整训的。”敌兵语无伦次道。
“既是败退,还敢这么大摇大摆的!”爷爷冷笑。
敌兵嗫嚅道:“长官,我们以后一定好好行军,再也不掉队了!”
“行军?难不成你们还要为非作歹?”
“不敢……不敢了……,长官!”敌兵赶忙说。
几个人收了敌兵的枪,半是吓唬道:“把这三个家伙给拾掇了!”
听说要取性命,三个敌兵早吓破了胆子,一个劲地苦苦哀求:“请长官大爷饶了我们吧,我们几个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上下全靠我们养活,我们给你磕头啦!”
说罢,敌兵竟真的拜伏在地,打拱作揖。
“放了你们可以,只是今后不准再坑害老百姓!”爷爷正色道。
“是……是……是!”敌兵连声称是。
“滚!”爷爷喝道。
“谢长官饶命……谢长官饶命……”三个敌兵像是得了大赦,抱头鼠窜而去。
看看三个敌兵已经远遁,再看看缴来的三支崭新步枪,爷爷几个不由笑出了声。
几个人渐行渐远,只隐约听得暗夜中传来一阵嘶吼声: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
连着这吼声的,是一阵朗声大笑。
柒
闯关送信
22.密信
既然是密信,我当然不能告诉你书信的具体内容了。其实我也不知道,爷爷知道,但他早就先于我们走了。
密信是党组织传递情报的重要方式,在入党初期,爷爷负责同县委的联络。二支队成立后,又肩负了同地委的联络。之所以这样安排,原因有三点:一是东城楼村位于韩原最南端,是出入韩原的必经之路,位置重要,还距离渭南最近。二是爷爷在渭北游击队培训过,熟悉那里的情况,便于接头。三是爷爷有不少朋友在朝邑、大荔一带混,安排他去卖棉花(送密信),没有人会怀疑(注:王浪生、高玉亭会,但他们吃喝拉撒睡,统统不在关卡)。
送信是个苦差,雷厉风行,风雨无阻,说啥时走就得啥时走,绝对不能儿女情长、拖泥带水。送信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过关闯卡,斗智斗勇,要多危险有多危险。交通员是谁?那是一个字,牛!
牛不是根本,最根本的是要懂信。送信的最高境界是什么,知道吗?送信的最高境界不是口信(口头传递消息),也不是飞信(飞鸽传信,传信不用人,而是用鸽子,简称飞信),而是手中无信(报信——通风报信)。
一般情况下,报信是与敌人赛跑。
话说,陕甘游击队撤走的那天晚上,地下县委通知在北寿寺村召开县委扩大会议,研究安排下一阶段的工作。爷爷由东城楼村翻沟去参加,途经赵庄时,忽然看见黑压压一伙人,沿着赵庄坡向北寿寺村方向疾驰而来。这伙人是国民党官兵,个个荷枪实弹。爷爷知道大事不好,立即抄小道向着北寿寺一路狂奔。爷爷赶到北寿寺时,县委会议刚完,扩大会议正待开始,得知敌情,大家赶忙向村外沟里转移。
那天赶来偷袭的,正是畅景福部。以畅景福的残忍,若不是提前获得情报,县委损失肯定大了。真是悬哪!
从1927年到1937年,十年中爷爷到底行过多少路、送过多少密信,已无从计算,我只能感慨:真是不简单!
23.超凡的脚力
爷爷送信时行走的路线是:从朝邑到东城楼村,然后再从东城楼村到韩原县城。
先说前半程。
从韩原到朝邑大约121公里(当然了,这是现在,搁过去应该更远),我们可以有以下几种选择:
正常步行 6公里/小时 用时20小时10分
骑自行车 20公里/小时 用时6小时3分
邮轮客船 28公里/小时(静水速度) 用时 4小时19分
骑摩托车 50公里/小时 用时2小时25分
驾驶汽车 80公里/小时 用时1小时30分
坐火车 150公里/小时 用时51分
但是爷爷没的选择,他最多只能驾马车。驾马车不比坐马车,除了时不时可以坐坐马车(如果马是别人家的,当然可以来回坐,可惜不是。当然了,自家的也可以坐。但我坚信爷爷还是有点动物保护意识的,他不会这么狠心),基本上都得靠步行。
再说后半程。
从东城楼村到韩原,约莫有30里路程。30里不算太远,但相信你能坐车绝对不会选择步行。
要常年往返于韩渭之间,没有超凡的脚力实在是不行。如果再算上关卡与土匪的骚扰,那只能说是难上加难。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爷爷送信时的情形:从东城楼村拉着棉花,到朝邑卖掉,然后再从朝邑接过密信,一路赶着马车赶回东城楼村。回家撂下马车,又急匆匆地赶往城里。这绝对是一个艰苦卓绝、考验胆略、智慧和耐力的过程。
24.全环把式
全环把式是土话,翻译成普通话就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会。
在送密信时,爷爷是绝对不敢大摇大摆出门的,他得要打扮。通常情况下,他会装扮成棉花商。
这是因为,那时候的朝邑,还是渭北、韩原、合阳、澄城通往陇海铁路的必由之路,也是棉花、花生、粮食、皮毛的集散地,有着“水旱码头”之称。上朝邑卖棉花,无可厚非;爷爷是庄户人家出身,对这个也很在行。
但在有些时候,爷爷则要扮成赶集的、割草的、杂耍的。再要么,就是面户。
在这几样技能中,赶集和割草最简单,只须带上行头就行。卖棉花次之,会算账,不要亏血本,不被土匪抢走就算成功。杂耍有难度,但爷爷练过武术,应该不会太难。最难的当属面户。刘茂堂掮一口袋玉米都让狗仔队看上了,驮几袋面粉公然招摇过市,危险系数自然会更大。所以说你不但要会卖面,最好是会面塑,捏个面人、面猴什么的。
当然了,所有这些都难不倒爷爷。因为爷爷是全环把式,学嘛像嘛,干嘛嘛行。爷爷捏的“五子戏弥勒”,那是神态自如,维妙维肖。
不光爷爷,战争年代的交通员都应该是全才,身怀绝技,深藏不露。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复合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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